为赢选举,特朗普发动史上最大规模虚假信息战( 五 )


网站文章截图帕尔斯凯尔否认竞选团队使用了机器人 , 他在接受《60分钟》的采访中说道:“我不认为(它们)有用 。 ”在一定程度上来说 , 他是正确的 , 因为网军和机器人不太可能左右全国大选 , 但是他们仍有其用途 , 例如他们可以假装达成错误的共识 , 破坏真诚的辩论 , 以及把人们赶出公共场所 。根据一项研究 , 在2016年大选前的五周时间里 , 大约20%的关于2016年大选的推文是由机器人发布的 。 如今 , 推特上已经充斥着为了提升特朗普连任前景而设计的机器人 。 无论这些机器人来自何方 , 他们都会对社会的分裂、民众极端情绪的上涨以及民族仇恨的煽动造成持续的恶性影响 。负责贝托·奥鲁克(Beto O’rourke)竞选总统的数字总监罗布·弗莱赫蒂(Rob Flaherty)告诉我 , 2020年的推特会是一个“镜厅” 。 在他的描述中 , 一个神秘的账户发布谣言称 , 去年夏天在德克萨斯州敖德萨杀死7人的枪手的汽车保险杠上 , 有一张“支持贝托”的贴纸;而另一个人假扮成贝托的支持者 , 对一名采访人员进行种族主义谩骂 。 不难发现 , 其中的一些策略与2016年大选如出一辙 , 当时俄罗斯的政治鼓动者们假扮成伯尼•桑德斯(Bernie Sanders)的支持者 , 进而激起了人们对希拉里•克林顿(Hillary Clinton)的愤怒 。弗莱赫蒂对我说道:“我压根不知道谁是策划这场行动的幕后黑手 , 并且我们还没来得及做出逆转这一切的行动 , 奥洛克就退出了竞选......但你不可能一边看着所发生的一切 , 一边不觉得有人在背后搞鬼 。 ”此后 , 弗莱赫蒂加入了乔·拜登(Joe Biden)的竞选活动团队 , 而后者也不得不应对类似的事实歪曲 。 去年 , 一个类似于拜登官方竞选页面的网站出现在互联网上 。 该网站凸出了可能会对拜登民主党初选产生不利一系列因素 , 例如反对同性婚姻、支持伊拉克战争 , 以及他与女性一系列尴尬遭遇的视频剪辑 。 该网站很快就成为与拜登相关的热门网站之一 , 而它正是由特朗普的咨询团队设计的 。以毒攻毒随着总统的连任机器加速运转 , 民主党的战略家们发现他们正在讨论一个紧迫的问题 , 即他们能在不采取特朗普策略的情况下击败特朗普联盟吗?反对上述观点的 , 最具有代表性的是乐于尝试数字化伎俩而臭名昭著的德米特里·梅赫霍恩(Dmitri Mehlhorn) 。 在2017年阿拉巴马州的特别选举中 , 梅尔霍恩资助了至少两起针对共和党参议员候选人罗伊·摩尔(Roy Moore)的栽赃行动 。 其中一个方案是让一系列假的俄罗斯推特账户关注该候选人 , 让摩尔看起来拥有克里姆林宫的支持 , 而另一个方案则是通过一场名为“阿拉巴马戒酒”的虚假社交媒体运动 , 将摩尔与禁止饮酒的浸信会教徒联系在一起 。 (梅尔霍恩声称 , 他并不知道俄罗斯推特机器人的所作所为 , 也不支持散布虚假信息 。 )当《纽约时报》揭露第二个方案时 , 参与其中的活动人士之一马特·奥斯本(Matt Osborne)辩称道:“民主党别无选择 , 只能采用这种肆无忌惮的手段......如果你不这样做 , 你就显得束手束脚......你有道义上的责任去做这件事 , 并且不惜一切代价 。 ”而另一部分支持上述观点的 , 则认为民主党人不应当放弃公平与诚信的理念 。 弗莱赫蒂告诉我说:“我的价值观不允许我去做一些糟糕的东西以及欺骗选民 。 而民主党内那个旨在以毒攻毒的团队 , 也将自己所做之事称之为‘谎言’。 ”一些人还指出 , 他们可以从多个领域抨击特朗普 。 致力于关注数字政治进步的时事通讯作者贾德·勒古姆(Judd Legum)告诉我:“我不认为民主党竞选团队需要编造关于特朗普的东西 , 他们可以就现有的真相展开攻击 。 ”而民主党内部的一位年轻且精通技术的战略家塔拉•麦高恩(Tara McGowan) 对上述观点持模糊态度 。 去年秋天 , 她和奥巴马的前顾问戴维·普劳夫(David Plouffe)成立了一个政治行动委员会 , 承诺投入7500万美元在网上攻击特朗普 。 而在那时 , 特朗普的竞选团队在Facebook和谷歌上投放的广告量比排名前四位的民主党候选人加起来还多 。 麦高恩的反攻计划中除了广告之外 , 还有更多创意和争议并存的措施 。例如 , 她成立了一个由一群作家所组成的媒体组织 , 专门制作左倾的“家乡新闻”故事 , 而这些故事可以在Facebook上微目标于一些可被说服的选民 , 并不显露任何政治集团幕后出资的迹象 。 尽管她坚称这些故事是完全真实的 , 但一些人认为这么做不太符合右翼所制定的策略 。当我与麦高恩交谈时 , 她坦率地表示 , 她愿意打破可能让一些民主党人感到不安的界限 。 在她看来 , 特朗普在2016年为了压低黑人对希拉里投票率所投放的“暴力掠夺者”广告是名正言顺的 , 因为它们的确有一些事实依据 。 (克林顿在1996年使用该词来影射黑帮成员 。 ) 麦高恩建议 , 保守派也可以采取类似的做法 。 她排除了在时间和地点上做文章来误导共和党人的企图(据报道梅赫霍恩曾考虑过这种策略 , 尽管他后来说是开玩笑) , 但她说她会采取任何“在法律范围内”的竞选策略 。麦高恩与我谈论时说道:“我们正处在一个彻底颠覆性的时刻 。 我们有一个每天都会毫无遮掩地进行撒谎的总统......我认为特朗普对于赢得这次选举极其渴望 , 因此他会不惜一切代价 。 ”民主党内的分裂在去年就有所体现 , 当时州官员敦促民主党全国委员会(Democratic National Committee)正式拒绝使用机器人、网军和“深度伪造”(其以惊人的精确度对视频进行数字处理后 , 可以让人看起来好像在做什么或说什么)。 支持者认为 , 这一提议是将民主党的价值观与共和党的价值观进行对比的一种方式 , 但经过数月的游说 , 民主党全国委员会拒绝采纳该提议 。与此同时 , 担心国内虚假信息的专家们也在向其他国家学习 。 最近的一个成功案例发生在2016年的印度尼西亚 , 在强硬派伊斯兰主义者推动的一系列病毒式谎言和阴谋论导致一位信仰基督教的华人竞选失败后 , 印度尼西亚对这一现象进行了打击 。 为了防止去年的总统大选出现类似的混乱局面 , 来自印尼的20多家主要新闻机构的采访人员组成了一个联盟 , 目标是在虚假信息博得关注之前识别并揭穿它们 。 虽然这听起来像是一种很有前途的模式 , 但它需要政府的积极合作 , 并对假新闻的提供者进行监控和逮捕 。 然而 , 这类做法与美国宪法第一修正案相抵触 。曾在奥巴马政府负责公共外交的副国务卿理查德·斯坦格尔(Richard Stengel)耗费近三年时间来对抗伊斯兰国和俄罗斯的数字宣传 。 在离任前夕 , 他告诉我说 , 他相信虚假信息将继续蓬勃发展 , 直到有大型科技公司被迫为此承担责任 。 斯坦格尔提议修改1996年的《通信规范法案》 , 因为该法案保护网络平台免受第三方发布虚假信息的责任 。 他直言:“Facebook和推特等公司应该在法律的框架下 , 对其平台上的虚假信息和恶意挑衅行为进行监督 。 虽然这不会解决所有问题 , 但是肯定能发挥一定作用 。 ”另一个案例同样值得研究 。 在2014年的乌克兰革命期间 , 亲民主活动人士发现他们可以通过反复揭露俄罗斯势力在幕后的动作 , 来消除关乎他们示威运动的许多虚假信息 。 但是根据斯坦格尔的观察 , 这种透明度是有一定代价的 。 随着时间的推移 , 对宣传盛行的警觉可能会变成妄想症 。 众所周知 , 俄罗斯的技术人员会散布夸大自身影响力的谣言 , 从而助长这种焦虑情绪 。 最终 , 对秘密宣传的恐惧所造成的伤害和宣传本身一样大 。一旦你了解到自己可能已经被操控 , 那世间上所有的信任都会荡然无存 。 推特上每一个反对声音的背后都是俄罗斯机器人 , 每一个令人不安的标题都是栽赃祸害 , 每一个政治发展都是一场愈演愈烈阴谋的一部分 。 当信息生态系统在重压下崩溃时 , 由于你过分警惕 , 反而忽视了那些虚假信息者已经取得胜利 。在位者的权力若是用一个词来描述布拉德·帕尔斯凯尔 , 那就是他管理细致:从竞选活动内部未经授权的泄露是罕见的;各大报刊中不存在关于共和党内部阴谋论的新闻报道 。 去年 , 当员工第一次搬进新办公室 , 想要定期邀请采访人员来进行参观时 , 帕尔斯凯尔终止了这种想法 , 因为他不想让那些采访人员看到一张本不该看到的纸片或是白板上的潦草字迹 。值得注意的是 , 尽管白宫经历了没完没了的人事变动 , 但特朗普的连任竞选团队自帕尔斯凯尔上任以来几乎没有出现什么人员变动 。 帕尔斯凯尔的资历是许多共和党人不愿在组织内部和公开场合谈论他的原因之一 , 但在总统的盟友中 , 对他的质疑似乎愈来愈多 。以前的同事开始注意到帕尔斯凯尔升职后的变化 。 突然间 , 这个专注于在电脑前工作的文静家伙开始穿着名牌西装 , 在竞选集会上扔掉“让美国再次伟大”的帽子 , 并在欧洲一个政治营销会议上发表演讲 。 过去几年里 , 帕尔斯凯尔在佛罗里达州的劳德代尔堡购置了一辆宝马、一辆路虎揽胜、一套公寓和一栋价值240万美元的海滨别墅 。 一位他的前同事告诉我:“他知道他拥有了特朗普家族的信任 , 于是变得更加趾高气扬 。 ”当英国《每日邮报》(Daily Mail)的一篇报道曝光了帕斯凯尔的挥霍无度时 , 他试图通过对特朗普的奉承来转移话题 。 “特朗普总统是一个优秀的商人 , ”他告诉该报采访人员 , “和他多年的联系对我的家庭非常有益 。 ”但据一名了解此事的前白宫官员称 , 特朗普被该篇报道激怒了 , 并且该报道给人的印象是他的竞选负责人正在靠他发财 。 在那一刻 , 帕尔斯凯尔的地位似乎岌岌可危 , 但随后特朗普的注意力转向了在法国举行的七国集团峰会 , 再也没有回到这件事上 。一些共和党人担心 , 尽管帕尔斯凯尔有着数字媒体方面的专业知识 , 但他没有指导特朗普连任的远见 。 历史上 , 没有比特朗普更不受欢迎的总统 , 即使是在红色州 , 特朗普也难以动员他的支持者进行特别选举 。 当关乎特朗普的信息对于选民们来说不再新鲜时 , 帕尔斯凯尔能帮助彻底改变这种状况么?“人们开始问这个问题 , 即正在构建关乎虚假信息架构的行径的确不错 , 但是什么才是共和党首要的叙事?”一位前竞选工作人员说 。但不管特朗普是否找到了新的叙事 , 与2016相比 , 他如今拥有了总统权力 。 虽然历届总统都会想方设法利用自己的在任优势来赢得连任 , 但特朗普的意愿似乎更为强烈 。 在2018年中期选举的准备阶段 , 他抓住一个移民大篷车从中美洲前往美国的报道 , 便声称南部边境正面临国家安全危机 。 与此同时 , 他还向民众警告即将到来的“入侵” , 并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指控该移民大篷车被帮派成员渗透 。为了实现这一目标 , 帕尔斯凯尔制作了一个30秒的广告 。 广告内容充斥着诸多拉美裔移民的画面 , 并在其中穿插了一名被判有罪的警察杀手的片段 , 而广告最后以一个呼吁式的标题结尾:杜绝移民大篷车 , 将票投给共和党 。 在大选前的最后一次行动中 , 特朗普将军队派遣至边境 , 并坚持认为 , 这次行动对于保证美国的安全是必要的 , 但是在几周内 , 军队被悄悄召回 , 这场“国家安全危机”显然在投票结束后就结束了 。 持怀疑态度的人不禁要问:如果特朗普在中期选举中为了获得一些额外的席位而愿意将边境军事化 , 那么当他的连任出现危机时 , 他和他的支持者会怎么做?不需要过多的想象力就可以设想最坏的情况:在选举日 , 不计其数的匿名短信不仅会把选民引向错误的投票站 , 甚至还可能散布安全威胁的谣言 。 深度伪造后使用种族歧视言论的民主党总统候选人的出现速度要比社交媒体平台删除它们的速度还要快 。 当新闻媒体争相澄清这些虚假信息时 , 成群结队的推特机器人将以诽谤和威胁作为回击 , 与此同时 , 特朗普的竞选团队会在大选的最后几天里高频率地在Facebook上发布广告 , 以至于没人能追踪到他们到底干了些什么 。在第一轮出口民调公布后 , 互联网中会出现一段来源神秘的视频 , 其中记录了非法移民在投票箱前进行投票 。 随后 , 特朗普便开始转发有关选票造假的推特 , 并建议移民和海关执法人员应该被派往投票站 。 福克斯新闻网站的字幕会显示:非法移民在窃取选举成果吗?而MSNBC则会报道:“俄罗斯人会是这些神秘视频的幕后黑手吗?”于是 , 在选票甚至还没有清点完毕的情况下 , 全国大部分地区就已经对最终结果了然于胸 。万物皆假特朗普的竞选集会是虚假信息文化影响美国的最佳见证之处 。 去年十一月的一个晚上 , 我穿过一张张如停车场迷宫般的折叠桌 , 上面摆放着带有“让美国再次伟大”标语的商品 , 然后走进了位于密西西比州图珀洛的竞技场 。 尽管距离大选还有一年的时间 , 但成千上万挥舞着上述标语的支持者们已经挤进了会场 , 亲自特朗普为加油 。特朗普上台之后 , 他就会抛出一系列熟悉的谎言、大话和废话 。 他编造了关于乌克兰丑闻的历史 , 在其中乔•拜登是罪魁祸首 , 与此同时他还错误地指责佐治亚州民主党人斯泰茜·艾布拉姆斯想要“给予非法移民投票权” 。 在一次关于堕胎的即兴演讲中 , 特朗普漫不经心地谈到“弗吉尼亚州州长处死了一个婴儿” , 进而使得人群中一名妇女尖声呼道“凶手!”这种煽动性的捏造似乎没有引起我的采访人员朋友们的注意 , 他们正忙着撰写新闻报道以及拍摄幕后花絮 。 我打开推特 , 期望里面有大量的事实核查来揭露这个案件的真相:即州长一直在回答一个关于晚期堕胎的假设性问题;一场全国性的风暴随之而起;针对他的言论肯定有不同的解释 , 但即使是最激烈的反堕胎活动人士也不认为弗吉尼亚州长亲自“处死了一个婴儿” 。但推特却一反常态地平静 , 并且我发现关于这个话题转发最为广泛的来自于特朗普的竞选团队 , 其发布了一段没有上下文的州长堕胎言论 , 旨在支持特朗普对该州长的抹黑 。集会结束后 , 我在一个出口附近闲逛 , 并与排队走出竞技场的人们聊天 。 在自由派的眼中 , 特朗普的支持者是一群容易上当受骗的个人崇拜派 , 由于他们被蛊惑 , 所以对自己领导人所说的话深信不疑 。 这一说辞的吸引力在于 , 它暗示着真相仍然可以战胜谎言......一旦选民了解事实 , 一切都会回归正常 。 但是我与住在图珀洛的那些特朗普支持者交谈后发现 , 他们似乎不把事实放在心上 。一位女士告诉我 , 鉴于总统所取得的成就 , 她不介意特朗普“捏造一点事实” 。 一名男子对我提出的有关特朗普对媒体进行不诚实攻击的问题只是稍作耸肩 , 并建议媒体“应该偶尔试着讲真话” 。 34岁的维修工托尼·威尔诺(Tony Willnow)头上缠着一面美国国旗 , 他说特朗普获胜是因为他说了其他政客不会说的话 。 当我问他这些事情的真实性是否重要时 , 他想了一会儿 , 回答道:“他说了我想听到的......即使我不知道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 但是听起来不错 , 所以去他的吧 。 ”政治理论家汉娜·阿伦特(Hannah Arendt)曾写道:【“20世纪最成功的极权主义领导人向他的支持者者灌输了‘一种轻信和犬儒主义的混合心态’ 。 当他们被欺骗时 , 他们会选择相信;而当谎言被揭穿时 , 他们会声称自己早已知晓 , 然后开始钦佩领导人高超的战术智慧 。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 , 宣传攻势会使人们习惯于‘相信一切 , 却又不相信一切;认为万物皆有可能 , 也怀疑万物皆为虚假’ 。 ”】离开集会时 , 我想到了阿伦特 , 想到了这个国家大部分地区的民众都犹如她所描绘的一般 。 如果特朗普在2020年获胜 , 将来的选举在很大意义上不会是在政党、候选人或政策纲领之间做选择 , 而是对现实本身的投票 。翻译文章:McKay Coppins, The Billion-Dollar Disinformation Campaign to Reelect the President, The Atlantic , February 20, 2020网络链接:https://www.theatlantic.com/magazine/archive/2020/03/the-2020-disinformation-war/605530/【作者 , 麦凯·科平斯(McKay Coppins);译者 , 李泓翰 。 本文原载微信公众号“法意读书”】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