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黄仕忠:学问本是冷门事,但从文献筑根基( 三 )


但是 , 你也不要想象成遍地都是 , 需要机遇 , 也需要慢慢调查 。 其实只是在几千种文献里 , 找出几十几种特别珍贵的 , 这些工作你不到现场 , 不一本本去翻 , 是很难发现的 。
反过来说 , 也正因为这样 , 我的工作就有了意义 , 因为我到现场 , 逐册翻看了 , 知道哪些是有价值的 。 我的想法是:我来看一次很不容易 , 我希望我看过以后 , 编好目录 , 别的学者就不用那么麻烦 , 可以通过我的书知道日本的藏书情况 。 我的编目会把每座图书馆收藏的书名、作者 , 在哪个文库 , 索书号是多少 , 都记得很详细 , 可以直接拿着我的索书号到图书馆去借书 。 这些索书号很容易出差错 , 所以我要记录得非常小心 , 这样的话也给后面的学者提供方便吧 。
南都:你认为文献方面的搜罗汇整 , 对中国戏曲研究本身的影响如何体现?你有哪些独特的发现?
黄仕忠:其中发现的一些难得的珍贵资料 , 可能会影响到我们对戏曲发展史的理解 。 例如明代著名学者焦竑 , 他曾经以“龙洞山农”的笔名 , 批校过《西厢记》和《琵琶记》 , 把这两部剧作合起来刻印出版 , 这是明代最早的戏曲评点本 , 而这种完整的合刻本 , 只有日本还保存着 。 “龙洞山农”在序文中提出了关于“童心”的问题 。 他把这套书送给了李卓吾 。 李卓吾的《童心说》就是针对焦竑的说法而提出来的 。 这篇《童心说》 , 是古代文论里很重要的一篇文章 , 它开篇称“龙洞山农”怎么说 , 然后提出自己的反对意见 。 以往学者不知道这“龙洞山农”是谁 , 所以通行的解释 , 是李卓吾假托了一个人的名字 , 现在我们发现这不是托名 , 而是真实的故事 。 李卓吾因为得到焦竑所赠刻本而作评点 , 并加以发挥 , 遂开戏曲、小说评点之盛景 , 这样 , 中国戏曲史、批评史相关的章节便需要改写 。
又比方说 , 我在东京大学发现了一本薄薄的戏曲稿本 , 作者名字叫“云槎外史” , 一开始不知道是谁 , 结果我经过检索发现 , 这是清代有名的女词人顾太清的号 。 关于清代词人 , 有“男有容若 , 女有太清”之说 , 这位和纳兰性德齐名的女词人就是顾太清 , 大家都知道她是一个杰出词人 , 晚清及民初的词学评论家对她评价非常高 。 到上世纪80年代 , 国内学者还发现她写过《红楼梦》的续书 , 叫《红楼梦影》 , 从而知道她还是一个小说家 。 再后来 , 我在日本看到了她的这个戏曲稿本 , 发现她同时还是一个戏曲家 。 我印象中“云槎外史”这个名字 , 好像在国内的哪本目录里看到过 , 所以后来在河南省图书馆又发现她另外一部戏曲稿本《梅花引》 , 等于说 , 我发现了她的两个戏曲稿本 。 更重要的是这两个剧本又和她的人生经历、和她早年的婚恋经历有关 。 就这样 , 对于一位非常重要的词人 , 我们发掘了她的新作品 , 并且发现了她具有更宽广的创作面貌 , 其中还涉及晚清一些文人 , 如与龚自珍的关联 , 你顺着这样的线索和别的文献结合起来看 , 我们的文学研究就会有很多新的东西出现 。
谁是中国戏曲研究的开创者?
南都:书中你特别指出一些近代中日学者之间的学术来往 , 如王国维旅日期间受到日本学人的影响 , 其中包括森槐南 , 你认为现代意义上的中国戏曲研究 , 真正发迹于日本而非中国 , 你的依据是什么?
黄仕忠:我在日本的时候发现 , 戏曲藏书非常集中 , 往往都在某个文库里 , 这是因为日本早期的中国文学研究者 , 他们专门研究戏曲 , 所以收集了很多戏曲书 , 晚年就把这些书卖给或者捐赠给工作的单位 。 其中 , 我发现日本很多图书馆都收藏了王国维的作品 , 凡是重要的学者 , 几乎每个人都有王国维的书 , 我很好奇 , 这些书为什么会到了日本去?后来我发现 , 内藤湖南在他收藏的明刊《西厢记》里 , 有一个跋语 , 大意是王国维去世时 , 上海朋友出售王氏的书 , 以救恤其家人 , 他也选了一本 , 9月份寄到 , 他就在书中做了一个记录 。 所以我知道这批书是通过罗振玉的弟弟罗振常卖到日本去 , 这就是一个很重要的信息 , 涉及现代中日学者之间的交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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