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护肾小队”:向死而生( 二 )


两位护士推着一百余斤重的机器和几十斤重的耗材 , 需要经过5道门到达病房 , 重症病区大多数时候很安静 , 走廊上显得空旷 。暗红色的血液由导管引出 , 再一点一点流入患者体内 , 每一分钟 , 护士都得绷紧弦 , “机器一发出报警声就很紧张 , 马上要去处理 。 ” 护士长鄢建军说 。在常规血液透析时 , 一位护士可以同时兼顾五六台机器 , 设置好模式与参数后 , 大部分时间只需要更换置换液 , 间隔一两个小时测量患者血压、心率等指标 。但对危重新冠病人进行血液净化时 , 情况要复杂得多 。 护士需要每半小时记录一次各项指标 , 在这之间 , 病人的生命体征随时可能变化 , 机器转速稍快一点 , 排水量稍多一点 , 病人的血压随时可能往下掉 , 出现低血压、凝血 , 甚至心脏骤停 , 病人的活动会引起穿刺部位的肿胀、渗血、回血压力高 ,随之机器会响起刺耳的警报声 。严密防护下为患者置管 , 也给医生出了不小的难题 。 没有平时用于找最优穿刺点的B超机 , 医生戴着三层手套 , 得凭手感寻找大腿股静脉的穿刺点 。 对于水肿严重的患者 , 或是无法伸直腿部、正常仰卧的患者 , 有时找穿刺点都需要一两个小时 , 来回试验多次 , 急得满头大汗 。不同于重症病房的安静 , ICU病区里“吵”得不行 , 不分昼夜地灯火通明 , 医生、护士步履匆匆 , 说话得用喊的 , 语速飞快 , 抢救随时可能发生 。 过道上随处可见治疗车 , 上面堆满了各式各样的药品 , 每隔几米摆放着一辆抢救车 。2月21日 , ICU病房50岁的患者王强(化名)使用ECMO的第三天 , 他的氧饱和度依然达不到标准 , 出现持续低氧血症状 , 他体内的白细胞介素6达到正常值的13倍 , 出现心肺损伤 。在已有的ECMO治疗上加入血液净化治疗 , 需要将两台机器连接 , 尽管在常规手术中操作过多次 , “全副武装”的李晶依然紧张得一遍遍默背操作步骤 , “万一连错管路 , 患者的血可能飞溅出来 , 治疗可能因意外中断造成不可逆的后果” , 她与负责ECMO的护士一起确认了几遍 , 准确连接上 , 设定血液吸附模式和参数后血液开始循环 。4小时后交接给下一位护士时 , 李晶看他血压、血气各项指标正常 , 才松一口气 。 连续做24小时的治疗 , 6拨护士接力护理 , 王强的炎症因子终于开始下降 , 血氧饱和度处于稳定状态 。武汉“护肾小队”:向死而生
ICU病房里 , 王强在接受血液净化联合ECMO治疗 。 受访者供图此后 , 王强隔天接受连续的血液净化治疗 , 5天后炎症因子接近正常的范围 。 2月27日 , 管床医生为王强拔除了气管插管和ECMO管道 , 他开始使用无创呼吸机 , 接受新一轮的抗病毒治疗 , 直到根除肺部感染和渗出好转 , 实现完全自主呼吸 。这是“护肾小队”参与的第一例血液净化联合ECMO治疗危重新冠病人 , 他们把危重新冠病人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 也为他的最终治愈 , 争取了更多时间 。“大部分人在血液净化3至5次后 , 病情便能稳定下来 , 就可以拔管停止治疗 , 有些患者特别危急的情况 , 开始需要天天做 , 等体内炎症缓和了再隔天做一次” 。 何凡说 。最忙的时候 , “护肾小队”感觉像“打仗”一样 , 从最开始的一天4例、5例到8例 , 最忙的时候 ,ICU里就有七八位病人需要治疗 , 整个院区同时有15台血液净化机器在运作 。护士人手也不够 , 管床护士在走廊上 , 举着大喇叭喊 , “9号床 , 血透老师 , 报警了” 。一接到护士长电话 , 护士们二十分钟就得推着机器到缓冲区准备 。 上下机的时间没法确定 , 护士们得待在治疗室整理耗材 , 一台机器需要准备两套耗材 , 防止在隔离病房时出现意外情况 , 短时间内无法送进来 。下机到下次上机之间 , 是他们的休息时间 , 脱下防护服走到休息区 , 累得瘫在椅子上 , 没上机的同事会帮忙热好盒饭 , 也有赶着去上机的同事 , 往嘴里三两口塞下一个包子就往病房走 。一名病人治疗需要8-10小时 , 而防护用品的使用时限是6小时 , 得两位护士接力守在病床旁护理 。 二十几位护士分成上机、下机两班 , 6小时一班 , 除去穿防护服和调试机器时间 , 在病房最多待上4小时 , 最后一班护士时常得夜里一两点才能出来 。 鄢建军会尽量把她排在下午的班次 , 他在排班前会逐一询问 , “身体有一丁点不舒服一定要说 , 要救病人 , 先保护好自己” 。直面死亡武汉“护肾小队”:向死而生
有时 , “护肾小队”得直面危重新冠病人的死亡 。危重症病人可能随时都需要抢救 , “非常凶险” , 郭水明医生在一次准备置管过程中 , 病人突然心脏骤停 , 管床医护扑上去做心肺复苏 , 已经无效 。护士们最怕接到临时需要上机的电话 , 那代表有患者病情出现恶化 。 李晶在一个傍晚时分接到电话 , 那是一位60岁的女性患者 , 染着酒红色的头发 , 衣着鲜亮 。 她躺在病床上时 , 胸廓起伏剧烈 , 发出急促的喘气声 , 管床护士为她戴上呼吸机 , 把病床摇到最高 。李晶给她上机前 , 血气分析显示已经严重酸中毒 , 血氧饱和度很低 , 心肺、肾脏都出现衰竭 。 她小声喊冷 , 李晶给她加了一床被子 , 把机器加温开到最大 , 她的手脚依然冰凉 。李晶下机时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 , 再次验血气 , 患者血液中的酸值依然远高于正常水平 , 李晶与管床医生沟通 , 约好明天一早就来上机继续治疗 。第二天晨会时 , 鄢建军说了患者去世的消息 。 队员们陷入长久沉默 , 李晶闭上眼睛 , 她脑海中出现血气分析表上每个数字 , 患者酒红色的头发、白皙的面容 , 她第一次意识到 , 病魔强势地带走了一个个热爱生活的人 , “那时有很强的无力感” 。“心情挺复杂的 , 有时会惨烈 , 很为病人可惜 。 ”这是鄢建军工作的第18年 , 他刚上班时经历了SARS , 在武汉没有碰到死亡的病例 。 但这次 , 他第一次这么密集地接触新冠肺炎病亡者 , 他只有一声接一声的叹息 , 甚至没有感伤的时间 , 就得投入新的战斗 , 新的重症病人在等着治疗 。何凡担心她们自责 , 他强调这并非治疗操作的失误 , 而是早期血液净化介入治疗时 , 病人已经发展到多器官功能衰竭 , 很快导致了死亡 。 “她全身器官已经处于长时间的缺氧状态 , 身体呈现酸中毒 , 氧饱和度一掉下去 , 心脏等器官便停止工作 , 再插管抢救也无效 。 ”这一段时间 , 小队里的气氛难免压抑 , 医护们朝夕相处 , 很容易感知对方的情绪 。 何凡会在晨会时 , 把病情危重的病人接下来可能出现的问题 , 给大家讲讲 , “让他们对患者的病情和病程有个准确判断 , 有个心理准备 , 可能就没有那么大的心理冲击力” 。 他不善言辞 , 于是手握拳放在胸口 , 鼓励大家 , “加油 , 辛苦了” 。休息时 , 队员们会听听歌 , 也会聊起在护理的病人 。 “等他和她出院时 , 我要握着他们的手 , 送他出院” 。李晶记得一次下机后 , 跑到另一间病房看望一位患者 , 他两天前做了血液净化 , 推门一看 , 他正坐在病床上大口吃着盒饭 , 管床护士坐在一旁陪他聊天 , 他恢复得很好 , 前一天刚脱离呼吸机 。 李晶回去分享给同事 , “感觉看到了一些希望 , 一切都在变好 , 没有以前那么困难” 。从隔离病房出来时 , 脱下防护用品 , 她们的脸上会被勒出一道道通红的印迹 , 护目镜把鼻子磨出血泡 , 她们会等到不再泛红时 , 再和家人视频 , 怕家人担心 。 她们在防护服上也会写上孩子的名字 , “小米酒”“ 小米阳”“小糖果” , 用宝宝的小名称呼对方 , 在进入隔离病房前互相鼓励 , “加油” 。“所有重症病人都救过来了 , 我们就胜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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