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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特权，你的原罪

我是1983年进入机关工作的 ， 那时候还是计划经济时代 ， 农村改革刚开始 ， 农村还是非常穷困的 。 工作的第一年 ， 我就享受到了特权给我带来的好处 。 第一个特权就是票证 ， 那时候城市人买东西都比农村人买的便宜 ， 因为农村人没有票证 ， 城市户口的人才有票证 ， 要买东西得花高价 ， 还要托亲戚找关系 ， 就这还不一定买得到 。 我家在农村 ， 以前没有布票 ， 肉票 ， 油票这些票证 ， 买布要向人花钱买布票 ， 买肉基本上只有过年过节村里杀牛杀猪才能买到 ， 平时想买 ， 没有肉票 ， 副食品店不卖给你 。 这都不算什么 ， 最厉害的是缝纫机 ， 自行车 ， 手表这种高档商品 ， 不是城市户口完全是买不到 ， 这在当时 ， 家里要是有这些 ， 就跟现在家里有宝马一样 。 而我工作第一年这些都有了 ， 同村的乡亲们那个羡慕嫉妒恨啊 ， 看人的眼神都不一样 。 我的父母在村里的地位一下子就提高了 ， 村里的人见到我父母都非常客气 。 跟以前真是大不一样 。 对比农村的乡亲们 ， 我有享受票证的特权 。 但是这还不算什么 。 其实作为一名干部 ， 我还有对比城市人的特权 ， 那就是升迁的机遇 。 那时候参加工作的都叫参加革命 。 有干部工人之分 。 干部可以提拔 ， 当科长 ， 局长 ， 乡长县长；工人身份的话 ， 你本事再大 ， 也只能打杂 。 我是干部身份 ， 这样我就比一般的城市人又有特权-当官的特权 。 我记得有一次我回家 ， 村里邻居见到我说：你不得了了 ， 进城市当了大工人了 。 在他们眼里当工人 ， 那就是不得了了 ， 比农民好一万倍 ， 属于高等人了 。 但是他们不知道其实我是干部不是工人 ， 我嘴上没说什么 ， 心里很生气 ， 心里说工人算什么？我是干部 。 将来是要当官的 。 只要混得好 ， 当个乡长县长还是不成问题 。 我不但是干部 ， 还是机关干部 。 这样我就又有了比企业干部更大的特权 ， 可以看到许多机密文件 ， 还会被政府抽调到企业蹲点 ， 参加检查组 ， 去检查企业的工作 ， 想想自己一个毛头孩子 ， 狗屁不通 ， 企业领导都是中年人 ， 阅历丰富 ， 年龄是父执辈 ， 见到我们都要毕恭毕敬 ， 这种感觉不是一般的爽 。 这还不算什么 ， 最主要的是 ， 机关干部如果干的不好 ， 上级领导在你到一定年龄的时候 ， 可以安排你到下属企业当个厂长 ， 总经理啥的 ， 名义上是锻炼 ， 实际上就是告诉你 ， 你仕途算是完结了 ， 这一辈子就这么交代了 。 这个就是不努力工作的下场 。 特权就是这样很快地腐化了我 。 在我眼里 ， 农民受苦受穷 ， 那都是应该的 ， 工人一身油渍也都是应该的 。 我那时候找女朋友 ， 农村姑娘看都不看 ， 工人身份的我也看不上 ， 一定要找具有干部身份的 ， 至于人品什么的 ， 都无所谓 。 我刚上班那一年 ， 单位正在组织清楚精神污染 ， 什么叫精神污染？我搞不大清楚 ， 单位领导告诉我 ， 精神污染就是“异化论” ， 什么是“异化论”？那就是法国资产阶级思想家萨特的理论 ， 具体内容我也不大清楚 ， 但是单位领导布置了要写文章批判 ， 那就得写 。 关于精神污染我就知道这么多 ， 那批判文章是怎么写出来的 ， 还真是个奇迹 。 现在想想 ， 所谓“异化” ， 我不就是被“异化”了的人吗？原来我是一个农村孩子 ， 仇恨看不起人的人 ， 有了特权之后 ， 自己也学会看不起人了；以前对农民是很同情的 ， 因为我父母都是农民 ， 家里穷的很 ， 但是当了机关普通干部没几天 ， 不但不再同情农民了 ， 而且觉得农民受穷是应该的；以前是个小孩 ， 什么都不懂 ， 但是也知道交朋友要交好人 ， 现在进机关没几天 ， 交朋友就要交自己这样的干部 ， 不是干部的人都不愿意交往 ， 是不是好人无所谓 。 这种变化 ， 在当时自己是不自觉的 ， 但是是骨子里实际上发生的 ， 这就是“异化”啊 ， 所谓“异化” ， 就是自己走向了自己的反面 ， 而自己并不清楚地认识到 。 特权的危害 ， 不仅仅是不平等 ， 特权的最大危害 ， 是让人泯灭了道德 ， 掩盖了良知 ， 模糊了是非 。 享受特权的人 ， 如果不具有强大的自省能力 ， 很快地就会道德感 ， 不再追求真理 ， 不再具有正义感 。 所以 ， 特权真的是一种原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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