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罐头”的记忆( 二 )


“那,我现在吃不下去怎么办?是罪?该杀?”
于是自己一赌气,从冰箱捧出,捧着闷坐一旁,暗暗发誓非吃个一干二净不可 。
的确吃了个一干二净 。但是第二天自己的肠胃就闹起病来……
妻子不是富家女 。全世界的富有人家并不整天价吃水果罐头,这是谁都知道的,因而妻子不存在是否吃伤的问题 。自从她成为我的妻子,似乎只买过几次水果罐头 。儿子小时候,我是为他买过几次罐头的,可数的几次,最多不超过五次 。他一上到小学,就再也不爱吃水果罐头了 。
罐头是西方人发明的 。最先是军用食品的一种 , 后来才普及于市民 。水果罐头只不过是水果保存的方式 。在西方,富人当然不吃水果罐头 , 而吃应时鲜果 。水果罐头是大众食品,是专供百姓吃的 。
近年来,中国人的生活水平提高得较快,显著的提高体现在吃一方面 。市场规律刺激了果农的积极性,所以近年来中国市场上瓜果梨桃供应极为丰富,有时甚至呈现过剩趋势 , 而且价格一年比一年便宜 。即使按照低工资的消费水平比照 , 中国也几乎是寻常果类售价最便宜的国家 。以北京为例,除了荔枝、桂圆、杧果、猕猴桃等南方果类的售价平民百姓轻易不敢问津,苹果、梨、桃、杏、葡萄等 , 通常价几乎与菜蔬相等 。自然地 , 水果罐头便不怎么受待见了 。如今 , 连城里人送礼,也不再考虑水果罐头了 。水果罐头的身价一贬再贬,只有农村和小乡镇还沿袭着以水果罐头作为礼品相送的人情遗风 。据我所知,全国的水果罐头厂,经济效益皆不景气 。
在我小的时候,水果罐头却是平民百姓家的孩子罕见之物 。
小学六年级,我才知道世界上有水果罐头这一种东西 。
当年一名同学正与另几名同学大谈水果罐头如何好吃,我走过去听了一耳朵 , 只听清了“罐头”二字,便从旁插言道:“那谁没吃过?也不像你说的那么好吃呀!”
那同学相讥道:“就你们家那么穷,你会吃过罐头?鬼才信哪!”
我比画着说:“我当然吃过一次的!不就比月饼大一圈儿吗?很硬很硬的 。白面烙的,细嚼怪香的!”
他说:“哈!哈!你吹牛吧?那叫罐头吗?那叫‘杠头’!‘杠头’不过是一种干粮!水果罐头,那是把水果削了皮,切成块儿,放进一个铁罐子里,再加上糖水,然后把铁罐子封上 。你吃过的吗?你吃过的吗?”
我说:“你才吹牛呢!把水果削了皮 , 剔了核 , 切成了块儿,却不吃,反而要装进铁罐儿里,还要封上盖儿,那是干什么嘛!那不是精神病吗?”
于是我们彼此攻击 。
另外的同学,只有一两个见过罐头的 , 便都站在事实一边儿,竭力支持他说世上有罐头这一种东西 。其余的同学和我一样,不但从未见过,而且从未听说过,就像从未听说过巧克力、麦乳精、乐口福、冰淇淋一样,当然盲目而又自信地站在我这一边儿,异口同声地冲着那个吃过罐头的同学嚷:“精神?。【?癫 。?
几天后,在校门外 , 在刚刚放学的时候,那个吃过罐头的同学和几天前支持过他的同学拦住了我 。
他说:“你不是不相信世界上有罐头吗?来,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罐头!”
他将我引到一处僻静的地方,从书包里掏出了一听罐头——后来我知道,因他父亲是飞行员 , 所以他才有幸能吃上罐头 。那是一种筒装啤酒一样的铁皮罐头 。盖儿上有环,一拉盖儿便彻底翻开……
于是他和那几个支持过他的同学当着我的面儿轮番喝罐头汁,接着又轮番用手指夹出果块津津有味地吃……
【关于“罐头”的记忆】后来他说:“还有呢!”——示意他们中个子最高的同学,将罐头放在了人家院门的柱顶上 。
望着他们走远,我扬头看那“高高在上”的罐头 。我心里对自己说 , 你可要有点儿志气,脚步却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我踮起脚尖,伸长一只手臂,却怎么也够不到柱子顶上那听罐头 。但同学们喝时吃时故意做出的夸张表情,惹得我真馋?。∥宜南吕镎伊思缚樗樽┩?nbsp;, 垒起来 , 一只脚站上去才将那罐头够在手里 。偏巧那人家里有人出屋,在院里大喝一声:“干什么?! ”我一慌,摔了个屁股蹲儿 , 手里仍拿着那听罐头……
院子里的人并没出院子,又回到屋里去了 。
站起来,低头看罐头,见里面其实空空如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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