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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夜思》中的“床”指什么,看似是一个名物训释问题,其实不然。到目前为止,人们对诗中“床”的解释大体有三说:一、卧具,即睡觉的床;二、坐具,即胡床;三、井的围栏。这三个义项,《辞源》和《汉语大词典》中都有,从名物训释角度看,无论解诗者持何种看法,都是辞书解释过的,因而无所发明。出现争论的原因,是人们各自本着对诗意的理解,从文学欣赏的角度去想象李白写诗的情景——这一情景已不可“复制”,人们事实上是把自己的生活经验和情感体会移植到了李白身上。这就脱离了名物训释,而是接受美学的事了。读者对文学作品的接受是因人而异的,由此造成人们对“床”为何物的看法争论不止,但这是永远没有答案的。《重庆社会科学》2005年第5期刊有胥洪泉先生《李白研究综述》一文,介绍了这方面有代表性的看法,可以参看。
然而,“床”在解诗者那里虽然众说纷纭,但在李白诗中却是有答案的。十多年前,刘朝文曾撰《李白的是串珠之作》一文(《中国李白研究(1994)》,安徽文艺出版社,1996),提出“李白的《静夜思》,句句有来历”的看法。刘文“纵向发掘”,找出《静夜思》有如下来历:
乐府古辞《伤歌行》:“昭昭素月明,辉光烛我床。忧人不能寐,耿耿夜何长。……”《古诗十九首》之《明月何皎皎》:“明月何皎皎,照我罗床帏。忧愁不能寐,揽衣起徘徊。……”曹丕《燕歌行》:“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念君客游思断肠。慊慊思归恋故乡,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汉西流夜未央。……”曹丕《杂诗》:“漫漫秋夜长,烈烈北风凉。辗转不能寐,披衣起彷徨。……俯视清水波,仰看明月光。……郁郁多悲思,绵绵思故乡。……”《子夜四时歌·秋歌》之十七:“秋风入窗里,罗帐起飘扬。仰头看明月,寄情千里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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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转引刘文提到的诗作,诗句有增删,并改正了个别误字。刘文还涉及了“以霜喻月”的诗句,但所举均为唐诗例。实则李白最景慕的南朝诗人谢朓即有“夜月如霜”的句子(见《雩(yú)祭歌·白帝歌》)。郁贤皓先生选注《李白选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关于“疑是地上霜”句,也曾指出:“梁简文帝《玄圃纳凉》诗:‘夜月似秋霜。’此即化用其意。”
刘文的结论是:“李白的《静夜思》诗是一篇用高超手法将前人名句串联改变之作。”这就是其文章题目所说的“串珠”。
【 句号|《静夜思》的讨论该画句号了】应该说,在《静夜思》研究方面,刘文是一个重要的新观点。此文虽然措辞如“串联改变”云云未必妥当,但它在很大程度上“复原”了《静夜思》的创作过程,其基本结论是可信的。既然上引诸诗中的“床”都与睡眠相关,都是卧具,则《静夜思》之“床”也当为卧具无疑。
进一步,我们还需要讨论李白的《静夜思》何以与前人之诗有如许关联。其原因大概有三:
第一,正如薛顺雄文已经指出的,《静夜思》是一首“小乐府”。《乐府诗集》把它编在“新乐府辞”中。乐府诗的创作,有一个传统,就是要不同程度地“拟”前代的同类作品。李白是写作乐府诗的高手,他在一个题目之下,能够把前人之作融会起来,创作出抒发自己情怀的新作。刘文所举《伤歌行》、《燕歌行》、《子夜四时歌》,都是乐府诗。然而,同类作品唯《静夜思》能在后世广为流传,这正是李白的不可企及处。
第二,常人之感情活动(如思乡),原本相通;而且,诱发感情活动的外部条件也往往相同(如在“静夜”之月下,容易产生思乡之情)。这些均属于人情之常。同时,人们对客观事物的感受以及表达此感受的方式乃至所使用的语言,也有很大的共同性(如以霜喻月)。因之,李白《静夜思》诗句与前人出现许多相似处,实有其必然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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