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约到昔日的女友的时候,共同的无奈和重新面对困惑,都无法获得丝毫情感和心理的补充与宽慰,一丝回忆立刻引发两者的无限感慨:爱情和婚姻为什么竟然可以肆意地随风飘散?也许,生活中哪怕一点点错位,都可能在脆弱的心灵上制造偌大的毁损。也许我们会替她们重新思考,决定他们存在价值和意义的是信仰,而不是摆脱当下的孤独。
我到现在都弄不明白,我们在一起好好的,从没拌过嘴,你说分手就分手,好像一点也不伤心,一点也不眷恋。
有什么好伤心、眷恋的。一天早上醒来,冥冥中好像有个声音对我说,我们的缘分已尽,于是就决定和你分手了。我很信命的,我们的一切,在前生就都已经决定好了。
如果一个人在周末感到无聊至极,极为尴尬,特别是“聆听”前女友如此坦然的、充满宿命论的表白,我们对生活应该做出怎样的判断和理解?消极的、向下的、低调的生命情境和氛围,滋生出无可掩饰的苍凉。而他们讲起这样的境遇时,竟是如此轻松,不以为然。李樯小说有意无意间,揭示出生活中隐藏的人性的幽暗,洞悉出人生关键期可能面临的危险地带。
作家所要呈现的人性和生活世界,难免具有作家“个人性”的烙印,依然脱不掉自我、自信、“自以为是”的任性的干系。但这种“个人性”,应该是作家自我“隐身”“忘我”的异质性经验之体现,因为我们无法确认个人性的经验,就是人类经验中的具有超越性的美学经验。
纵观李樯这些中短篇小说,虽然我们无法回避其中作家个性倾向的“隐形”存在,但李樯的小说有着奇异的宽阔,其中蕴藉着人性和生活的精微与丰富。因为一己的经验,只有在嵌入另一种个性、人性,滋生出“忘我”性的生活重构时,才能够进入超越自我的层面。
说实在的,李樯的小说在叙述层面上并不细密、细腻,但它依靠整体性的合力和个体的冲击力,获得对生活和人性的穿透力。我感觉,《喧嚣日》结尾的那段叙述,似乎能够隐喻出李樯小说创作中人物、故事、记忆、时间和人性诸多层面在哲性思辨基础上的精神品质:
尖叫犹如夜空的流星,照亮了谢东民脑海深处的许多幕情节。这一幕幕情节就是一枚枚感光底片,谢东民的脑海则是一间暗房。那些底片堆砌在一起,在东民的脑海里就那么一闪,很难让他理出一个事件上的或情节上的顺序。他只能凭借记忆,下意识的凭空抓一把,将一些难以忘怀的东西简单迅速的回忆一番。需要说明的是,在这些类似底片的回忆中,东民看到的是白色的毛发、白色的眼球,黢黑的面孔。原初的事实一旦跌入回忆,便会和它本身既有同一性,又保持着一个对立面。
特别是最后一句“原初的事实一旦跌入回忆,便会和它本身既有同一性,又保持着一个对立面”,这像是对李樯小说写作所作的一种宿命般的描述和判断。“原初的事实”,成为他中、短篇小说的整体体貌里的飘忽不定的因子,虽无法聚敛,但可以成为叙事中结实的硬核。
我感觉,李樯是一个怀疑论者,是一位充满浪漫情怀的、境界不俗的小说家,他敢于敏锐地将精神体验的极端意绪表现出来,也没有太多凡俗的顾忌,我坚信那些故事里一定有他自己曾经沉浸其间的青春“底片”。虽然,文本呈现出的情趣、意趣和审视现实的“精准度”,不免会时有偏差,但李樯的格局绝不偏狭,他有自己的想象方式,也有叙述耐心、耐力,他不会遮蔽生活、现实和人性底部的隐秘,而能够将“跌入回忆”的往事过滤、沉思并“打捞”上来。(作者系辽宁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导,著名文学批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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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樯
【作家简介】
李樯,江苏徐州人,诗人、小说家、影视编剧,《青春》杂志总编。已发表有小说近百万字、诗歌两百余首。出版有长篇小说三部,小说集《喧嚣日》,诗集《挑灯夜行》,与鲁羊英文小说合集一部。曾获南京文学艺术奖、紫金山文学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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