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尔斯泰|从托尔斯泰到汪曾祺:怎样的小说文笔,才是好的?

19世纪前期,因为浪漫主义的流行,欧洲人推崇华丽好看的文笔。
1802年出生的雨果,作为浪漫主义代表,到老来哪怕成熟了,文笔也是华彩绚烂。
以下摘自李丹方于译《悲惨世界》里的滑铁卢之战,连战争场面,都是如此华丽:
【那天,从中午到四点,中间有一段混乱过程;战况差不多是不明的,成了一种混战状态。黄昏将近,千军万马在暮霭中往复飘荡,那是一种惊心动魄的奇观,当时的军容今日已经不可复见了,红缨帽,飘荡的佩剑,交叉的革带,榴弹包,轻骑兵的盘绦军服,千褶红靴,缨络累累的羽毛冠,一色朱红,肩上有代替肩章的白色大圆环的英国步兵和几乎纯黑的不伦瑞克步兵交相辉映,还有头戴铜箍、红缨、椭圆形皮帽的汉诺威轻骑兵,露着膝头、披着方格衣服的苏格兰兵,我国羽林军的白色长绑腿,这是一幅幅图画,而不是一行行阵线,为萨尔瓦多·罗扎所需,不为格里德瓦尔所需。
每次战争总有风云的变幻。“天意莫测。”每个史学家都随心所欲把那些混乱情形描写几笔。为将者无论怎样筹划,一到交锋,总免不了千变万化,时进时退;在战事进行中,两军将领所定的计划必然互有出入,互相牵制。战场的某一点所吞没的战士会比另一点多些,仿佛那些地方的海绵吸水性强弱不同,因而吸收水量的快慢也不一样。为将者无可奈何,只得在某些地方多填一些士兵下去。那是一种意外的消耗。战线如长蛇,蜿蜒动荡,鲜血如溪水,狂妄地流着,两军的前锋汹涌如波涛,军队或进或退,交错如地角海湾,那一切礁石也都面面相对,浮动不停;炮队迎步兵,马队追炮队,队伍如烟云。】
 托尔斯泰|从托尔斯泰到汪曾祺:怎样的小说文笔,才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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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小雨果一辈,到1821年出生的福楼拜,已经觉得雨果过于华丽,不够科学了,所以在《包法利夫人》里,追求清晰优美。
后来1828年出生的托尔斯泰,当然更进一步。
托尔斯泰自己在日记里说过:
浪漫华丽的铺叙,不仅会迷惑读者,还会迷惑作者。
他说他要消灭花里胡哨的一切,他要用理性的方式写作。
他在《昨日的历史》里尝试做一件事:
任何一个单独的事件,都追溯其起源。
即,他认为一切偶然浪漫的,都有现实的原因。
托尔斯泰年轻时很荒唐过一阵,所以到三十来岁时,有点幡然悔悟的意思。在写作上,也是特别扎实的那种。
结果就是,托尔斯泰锤炼出了一种朴实无华、鲜明清晰的风格。
他其实希望读者,不要特别注意到他的文笔:
多看看我写的故事吧!
《战争与和平》里,他如此描述会战,刘辽逸译本。
同样是战场描写,可以对比下雨果的风格:
【在霍斯蒂拉德克村里,从战场上撤下来的俄国军队虽然也很乱,但秩序已经好多了。法军的炮弹打不到这里,枪声听起来也遥远了。这里人们已经清楚地看到,而且也都在说,仗是打输了。罗斯托夫不论问谁,没有一个人说得出皇上在哪儿,库图佐夫在哪儿。有人说,传闻皇上真的受了伤,又有人说,不对,所以有这个谣传,是因为在皇上的轿式马车上的确坐着一个随皇帝侍从一同来战场、吓得面无人色的宫廷大臣托尔斯泰伯爵,从战场往后方奔驰。
有一个军官告诉罗斯托夫,在村后左首他看见一位大官,于是罗斯托夫就往那儿去了,他对找到什么人已经不抱希望,不过是为了问心无愧罢了。罗斯托夫走了三俄里光景,赶过最后一批俄国军队,在挖了一条沟的菜园附近看见两个骑马的人,他们站在沟对面。其中一个戴着白缨帽,不知为什么罗斯托夫觉得眼熟;另外一个不认识的骑者骑一匹枣红骏马(这匹马罗斯托夫觉得很熟),来到沟沿,刺了一下马,松开缰绳,轻快地跳过菜园的沟渠。只见尘土顺着马后蹄往堤坡下面溜。他陡然掉转马头,又跳回沟那边去,恭恭敬敬地对那个戴白缨帽的骑者说话,显然是请他也跳过去。那个罗斯托夫好像认识的骑马人不知为什么引起罗斯托夫的注意,他摇头摆手做了一个否定的姿势,罗斯托夫一见这个姿势,立刻认出他正是他为之悲伤的、崇敬的君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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