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姐姐|100个受伤的女人,99个挑选的丈夫,像极了她们的父亲( 二 )


“你不恨她吗?她一辈子都在嫌弃你 。 ”我问 。
“她嫁给我 , 吃了一辈子苦 。 她再嫌弃我 , 也没有把你们姐弟俩抛下 , 她给了我一个囫囵的家 。 她难过 , 说出来 , 就不会落到心里头 , 就不会生病 。 ”说说停停 , 终于说完了这段话 。
那一刻 , 我看着窝在白色棉被下的老头儿 , 身体孱弱得像个轻薄的纸片 , 终于明白 , 他那沉默的躯体之下 , 隐藏着怎样偏执的梦:
他自幼没有家 , 他受尽委屈也要维护一个完整的家 。
他知道隐忍会生病 , 他宁肯自己生病 , 承受妻子的攻击和嫌弃 , 也不愿妻子生病 。
他爱着那个女人 , 那个年轻时长得漂亮 , 一直没有正式工作 , 一辈子刀子嘴豆腐心的女人 。
尽管 , 这爱 , 他从未说出过口 。
4.
窝囊的老头儿 , 也有异常坚韧的时候 。
我读高中时 , 老头儿从木器厂下岗 。 偏偏那时 , 豪子又患上了严重的肾炎 。
母亲变得更加爱抱怨 , 老头儿为了挣钱 , 一边在家具厂做事 , 一边在家里做私活儿 。
最艰难的日子里 , 母亲曾威胁我们说她要喝农药自杀 , 一了百了 , 而老头儿在院子里扯上灯泡 , 整宿整宿不睡觉给人家做家具 。
我看他日益消瘦下去 , 白发如田里的韭菜一般 , 长出一茬又一茬 , 就赌气说不想再读书 , 要出去打工挣钱 。
从来没有对我发过脾气 , 更舍不得打过我一次的老头儿 , 拎起一根木棍砸过来 , 砸到我旁边的茶几上 , 摔碎了一个茶杯 。
晚间 , 我温习完功课 , 去房间睡觉时 , 他走过来对我说了一句:“莫担心学费 , 家里供得起 。 ”
后来 , 我如愿考上大学 , 豪子的病也好了 , 他高兴得喝醉了酒 , 生怕母亲骂他 , 竟然把秽物全都吐在了被子里 。
我悄悄给他拆洗了被褥 , 他偷偷塞给我600块钱:“别和你妈说 , 请你的同学们 , 好好吃顿大餐 。 ”
我多想给他说 , 要不是他的坚持和供养 , 我可能早已辍学外出打工 。
我也多想告诉他 , 我之所以疯了一样学习 , 除了为了我自己 , 也为了总被人嘲笑窝囊的他 。
但我终究没有说出口 。
5.
我去上海读书后 , 豪子在老头儿的东奔西走下 , 也读了高职 , 后来和人合伙开了汽车维修店 。
看到原来老木器厂家属院的那帮男孩子 , 当兵的当兵 , 提干的提干 , 读研究生的读研究生 , 当老板的当老板 , 母亲又陷入了比较和嫌弃之中 。
但老头儿从来没有 。
他不仅不嫌弃自己的儿子是个修车的 , 他也从来没有显摆过自己的女儿是个研究生 。
在他眼中 , 孩子就是孩子 , 不管干什么 , 挣多少钱 , 体不体面 , 都是他的孩子 。
我和豪子都挣钱后 , 总是给他买衣裳买营养品买手机——而不知为何 , 我们都选择性地忘记给母亲买 。
老头儿接过礼物 , 把吃的喝的和用的 , 都拎到母亲的房间里 , 然后一个人回他的屋里沉默:
“我从未想过 , 能有今天 , 能有你们这么好的孩子 。 ”
我看着他明明开心却不敢快乐的样子 , 内心一阵难过 。
我不清楚 , 我和豪子都喜欢给他买礼物 , 到底对他的同情 , 还是补偿 。
6.
我研究生毕业后 , 留在上海工作 , 遇见了同样出身寒门的丈夫 。
他自幼丧母 , 和父亲相依为命 , 靠叔叔姑姑的接济 , 才走到今天 。
但他沉默寡言 , 踏实靠谱 , 知冷知暖 。
而我第一眼看见他 , 就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实和安心 。
我第一次领着丈夫回家 , 被母亲拉到卧室里骂了一顿:“我问你 , 上海的房子多少钱一平方?凭着你俩的工资 , 多少年才能买到房子?他母亲死那么早 , 将来你有了孩子 , 谁帮你带?我是不会去给你带!”
母亲说得有道理 , 但我不会听她的 。
我厌倦了她的唠叨 , 我要掌控自己的人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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