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易丝·格丽克|沉默的交响:生命的悲感与悖论——读露易丝·格丽克的诗

露易丝·格丽克|沉默的交响:生命的悲感与悖论——读露易丝·格丽克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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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易丝·格丽克|沉默的交响:生命的悲感与悖论——读露易丝·格丽克的诗】在获得2020年诺贝尔文学奖之前 , 露易丝·格丽克已经在诗歌领域获得了许多荣誉 , 包括美国国家图书奖、普利策诗歌奖、威廉·卡洛斯·威廉斯奖以及“桂冠诗人”称号 。 但阅读她的诗歌 , 才是认识的开始 。
格丽克的诗具有一种积极的“力” , 张扬人的自然本性的力 , 放飞思维的大胆的力 。 张扬的是被抑制的 , 思维的导向是深刻的 。 所以 , 在自然的张扬与思绪的放飞中随时可触到一种悲伤的调子 。 这种“力”与“悲”的碰撞 , 导致她的“悲伤”不是绝对的;她的“光明”不容易被发现 。 她的诗充满悖论 , 为读者开垦了一片思想的旷野 。
格丽克认为一首诗 , 吸引她的是省略 , 是未说出的 , 是暗示 , 是意味深长 , 是有意的沉默 。 确实 , 沉默于诗正是一种无限的言说 。 她说:“艺术之梦不是去宣示已知的东西 , 而是去照亮被隐藏的东西 , 那通往被隐藏世界的小径并没有被意志标识出来 。 ”这意味着创作是一种寻找 。 而阅读也是寻找 , 但所有的阅读都有误读的嫌疑 。 “我一无所知;我能做的只是看 。 ”(《延龄草》)如果“看”也是寻找 , 希望就我寻找的所得 , 能够让读者在接近诗意的过程中有些微助益 。
虚空、真实、厌倦
在她的诗中充斥着大量“梦”的意象和情境 , 在真实与虚幻中形成悖论 , 富有张力 。 梦境所表现的是未实现的现实 , 是一种虚幻 , 是一种精神的活动 。 但格丽克质疑:“我曾经梦见这些/就意味着它不曾发生过吗?/必须在这世界上发生过 , 才能成为真实吗?”答案是否定的 , 因为“我曾经梦见一切 , 这个故事/就成了我的故事 。 ”(《卡斯提尔》)梦里的事物、情节是虚幻的 , 而梦本身对于做梦者是存在的;事情在现实中并未发生 , 而精神引起波动并留下记忆却是不可否定的 。 虚与实、真与假就这样交织在我们的现实世界与精神世界中 。
无形和有形的讨论也与虚空和真实相关 。 灵魂是真实的吗?根据现实经验 , 灵魂是不可触、不可闻、不可听、不可看的 , 是虚幻的;但是我们也并不因此否认它的存在 , 灵魂超越我们的感觉 。 那灵魂和肉体可以独立存在么?“如果自我/变得无形/它就消失了吗?”(《乳酪》)在格丽克的诗里 , 身体是人的外衣 , 灵魂才是人的核心与存在的价值 。 她说:“我的灵魂枯萎、缩小/身体于它就成了一件太大的衣裳 。 ”(《外衣》)在无形有形、虚空与真实间 , 形成一种悖论 , 不得不说格丽克的诗中充满了玄思的味道 。
厌倦虽是一种不甚美妙的情绪 , 但它却标识着我们有感知的生活 。 故我们抓住格丽克诗中的厌倦 , 那并不是全部 。 一个诗人的心是被痛与悲装点的 , 更是被爱与美包裹的 。 这是关于厌倦的悖论 , 也是诗人的完整性 。
战争、爱与美的悖论
格丽克的很多诗歌取材于希腊罗马神话、《圣经》、历史传说 。 所以 , 了解这些是打开和解读格丽克诗歌的一把钥匙 。 但这只是提供了一个入口 , 探索诗人对这些素材的创造性表达 , 我们能在其中抖落无数思想的珍宝 。 如鲍勃·迪伦的《答案在风中飘荡》 , 格丽克的诗也触及到了对战争的反思、质疑、控诉 。
“希腊人正坐在海滩上/想着战争结束后干什么 。 没有一个/想回家 , 回到/那个瘦骨嶙峋的小岛;每个人都想沾染/多一点的特洛伊 , 多一点儿/边缘处的生活 , 感觉每天都塞满惊奇 。 ”(《人质的寓言》 , 下同)这描述的是战争开始的时候 , 人们在想战争结束后做什么 , 他们认为战争很快就会结束;他们谁也不想回家 , 他们对于特洛伊充满好奇 。 他们想如何向家人说投身战争是正当的、合理的 , 并非不务正业 , 但他们懒于思考 , “这一点/以后再面对;他们/是擅长行动的男人 , 情愿把洞察力/留给女人和孩子 。 ”这和莎士比亚笔下的哈姆莱特正好相反 , 哈姆莱特是经久地思考 , 迟迟不行动;他们是未经思考就行动 , 而不经思考的行动显然是盲目的 。 他们感到兴奋 , “为前臂上一种新的力量而高兴 。 ”随着战争的进展 , “有些人/开始有一点儿想家/想念妻子 , 想看看/这场战争有没有让她们变老 。 ”他们才有一点儿想家 , 想起家里还有妻子 , 想看看妻子的容颜是否随着时间的流转而沧桑 , 可见这是过了很久 。 有人开始不安 , 开始思考 , “难道战争/只不过是一场男人版的化妆打扮?/一个游戏 , 意在逃避/深层的精神问题 。 ”人们开始对战争的意义产生了怀疑 , 战争是否是游戏 , 如果是一场游戏 , 那就否定了它的意义 , 也否定了他们个体(参战的希腊士兵)的意义 。 他们只是被迷惑 , 被发动者迷惑 , 被战争迷惑 , 被美丽的容颜迷惑 , 被优美的歌声迷惑;世界充满诱惑 , 不管是起点还是路途 , 不管是出发还是归来 。 所以他们有些人将永远被扣留 , 被死亡 , 被音乐扣留 , 哪怕他们把自己的身体绑在桅杆上 , 但是他们的心灵或许已经被扣留或丢失 。
生命的虚度、荒芜、消亡与战争的盲目、残酷、损耗 , 是令人悲伤的 , 也是“丑”的 。 但是面对特洛伊战争 , 我们陷入一个困境“怎样才能把世界的美划分成可以接受的和不可以接受的爱” 。 他们并没有意识到这个困境 , 没有解答战争的意义 。 按诗句之意 , 可接受的爱和不可接受的爱都是美的 。 但是如何划分“接受”的界限 , 这是一个问题 。 在这里 , 我们又陷入了爱与美的悖论 , 可接受的爱也美 , 不可接受的爱也美 , 那么 , 这种美 , 我们到底要不要鼓励、赞美、认同?不可接受还要接受吗?从爱与美的悖论追溯 , 我们陷入了特洛伊战争“美”与“丑”的悖论 。 这是非常有意思的话题 。
尽管格丽克说:“时间嘲笑永恒……在时间中 , 没有什么能获得这种静止 , 没有什么能够被反转 。 ”但是在阅读她的这些诗歌时 , 我感觉时间是静止的 。 她用简单的语言、深厚的寓言探讨严肃的、最深层的东西 。
(作者单位:北京语言大学人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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