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久读书人|亲密关系里，谁对谁忠诚？谁救谁于水火？( 二 )
他很想到不远处那群女生中间跟她们一块走 ， 但德斯特雷老师没有要放他走的意思 。 她还有问题要问 。 她说她觉得提奥很悲伤 ， 很疲惫 。 有那么几分钟 ， 马蒂斯想 ， 她是不是发现他们了行踪 ， 或者她是不是猜到了什么 ， 但实际上她想知道他是否去过提奥家 ， 是否见过他父母 。 马蒂斯尽可能简短地回答 ， 然而他看得出来德斯特雷老师很担心 。
快到学校了 ， 她还是走在他旁边 ， 心事重重的样子 ， 好像在找一个怎么也找不到的谜底 ， 他恨不得就这样跟她说 ， 什么也不解释：“提奥喝酒 ， 好像要把自己喝死 。 ”这句话在他脑子兜兜转转好几分钟了 ， 沉重 ， 庄严 ， 怎么也说不出口 。
萝丝突然赶了上来 ， 还没等走到他们身边 ， 就问下次测试是否考这次课外活动的内容 。
德斯特雷老师叹了口气 。 不 ， 不会有测试 。
马蒂斯还是没开口 。
太迟了 。
那天他陪提奥回他父亲家时看到了什么 ， 他本该都说出来的 。
那是他第一次进他们家门 。 以前 ， 提奥从来不主动提出让他上楼 ， 每次马蒂斯去找提奥 ， 都是在楼下等着 。
那天 ， 提奥独自一人钻到壁橱后面去 ， 喝朗姆酒把自己喝倒下了 。 最后他出来了 ， 在学校厕所吐 。 马蒂斯在厕所找到他的时候 ， 他连站都站不起来 。 马蒂斯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 帮他收拾了柜子里的东西 ， 扶着他下楼梯 。 他们一起去坐地铁 ， 中间停下来好几次 ， 因为提奥恶心想吐 ， 然后才慢慢走到他家楼下 。 提奥本来不想让马蒂斯上楼 ， 但他自己一个人根本没法走路 ， 只好把大门的密码、楼层和房号都告诉他 。
拿钥匙开门的是马蒂斯 。 房子笼罩在一片昏暗中 ， 窗帘拉着 。 很快 ， 有股味道直逼嗓子眼 。 空气污浊 ， 呛嗓子 。 窗户应该很久没开过 。
提奥喊道：
爸爸 ， 是我 。 我和一个朋友一起回来的 。
慢慢的 ， 马蒂斯的眼睛适应了屋里的昏暗 ， 开始能够辨认周围 。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乱的地方 。 满地的东西 ， 几乎到处都是 ， 屋子中间 ， 过道里 ， 像是被丢弃在那里 ， 仿佛时间在那一刻停滞 。 桌子上蒙着一层面包屑 ， 堆放着各种空酸奶罐、用过的餐具、成摞的盘子 ， 还有一些碗 ， 碗底可见颜色不同的液体残留已经干燥结块 。 沙发旁边的一只盘子里躺着一角比萨干 。
提奥动手收拾东西 ， 但动作很笨拙 ， 差点打碎一只玻璃杯 ， 于是他停下了 。
反正是白费力气 。
提奥的父亲出现在客厅里 ， 他光着脚 ， 眯着眼睛 ， 好像为了适应多么强烈的光照 ， 但照亮屋子的其实只有一缕从窗帘缝隙投射进来的光 。 他穿着一条软趴趴的裤子 ， 裤头掉到了髋部 ， 马蒂斯说不上来那是睡裤还是运动裤 。 马蒂斯觉得看起来他就像奶奶送的人类史绘本里出现的山顶洞人 。
马蒂斯彬彬有礼地做了自我介绍 ， 按他母亲教的那样 ， 然后就闭嘴了 。 提奥的父亲让他害怕 。 他在桌子边坐下 ， 挨个看着他俩 ， 没注意到他儿子的状态 。 换作马蒂斯的母亲 ， 什么都逃不过的她的雷达 。
“怎么样啊 ， 孩子们？”
提奥转脸向马蒂斯 ， 告诉他可以走了 。
他谢谢马蒂斯 ， 谢了好几次 ， 谢谢他上楼 ， 一直陪到这里 ， 他心里八成不这么想 。 他宁愿马蒂斯消失 ， 从来没来过 。 他感到羞耻 ， 马蒂斯也一样 ， 好像这羞耻也属于他 。
提奥的父亲不抬眼 ， 不说话 ， 定格在一个像在冥想又有点往后退的奇怪姿势里 。
就在这时候 ， 马蒂斯注意到煤气灶 。 两个炉中有一个正烧着 ， 火开得很大 ， 但火上没有放任何煎锅或奶锅 。 在他站着的位置 ， 他能听见煤气燃烧的声音 。
临走前 ， 马蒂斯总算能把视线定在提奥的父亲身上 ， 他看了好几秒 ， 记住了他奇怪的肤色和双手的颤抖 。 他不应该忘记任何细节 。 但他为什么会这么想呢？也许是因为那没用的、跳动的火焰 ， 离他们就几米远 ， 但好像没人看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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