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0bookshop|Fatasieren:景田北|1200写作计划·入围作品11( 六 )


曾有人指责我的小说总是在讨论情爱 , 为数不多的严肃的部分也总是浸透了他的色彩 , 是男人的话语 , 没有展现出一个独立女性应有的魂灵 。 他也说过类似的话 , 他总是担心给我留下的不好的影响 , 担心自己的强势抑制了我思想的自由 。 他们都不曾知道的是 , 书写他、书写肉体、书写在我之外值得喜爱的世界以及永无止境的爱 , 这一切是我作为一个女人最大的优势与特点 。 哪怕是他也没能理解这一点 , 在这件事上他总是误读我 。 我的世界并非只有他 , 所有那些往来的声色 , 那些风与波涛 , 那些生灵 , 尤其是那些蝴蝶 , 那些迷乱的“无茎之花” 。 我所爱的蝴蝶不是林奈的蝴蝶 , 那被制成标本的蝴蝶 , 那被分类的蝴蝶 , 那被命名的蝴蝶 , 我爱的蝴蝶是只能被描述的 , 也许甚至是无法被记录下来的 , 因为它们的到来与消逝实在都太快了 , 如同幻象 , 如同转瞬即逝的思绪万缕一般 。 我所想要的根本不是思想的自由 , 如果可以的话 , 我宁可不去思想 。 我要的是生活 , 是感觉 , 是围绕着我飞舞旋转的物与象 。 所有那一切 , 我所触摸、听闻、品尝、目睹——不是用内在的眼睛 , 而是肉的眼睛——、嗅闻的一切 , 那一切如初融的河面般微微开裂缓缓流动着的一切 , 我经验着它们却不可能拥有它们 。 这一切都是外在的 , 被赏赐的 , 在这一切面前我不想保留任何内里 。 我想要的是参与进这场万物轮舞的自由 , 是年轻的是消亡的自由 , 我的自由就是活生生的生活——如果能同感的话 , 你会明白这就是我所向你展示的一切 , 无论是通过我的文字还是肉身 。 他既是这一切的中心 , 也是这一切的反面 。 没有了他 , 所有这些叙事都会丧失基准点 , 尽管他总是抽离于这一切 。
他是纯洁的 。 这种纯洁与出生时伴随的懵懂无关 , 是在自持与苦行中不断挣扎后方才取得的 。 他好像是来自于一个已经死去的时代 , 又好像是从未到来 , 又或者是永恒不变的 。 在那段我们流落到巴黎的日子里 , 他每天都会在楼下的旧书店中用他那从莫里哀与笛卡尔那里学到的古旧法语 , 与那店老板磕磕绊绊地聊圣方济各 。 那店老板是个瘦高如枯木的老头 , 总是穿着一身仿佛从黑白照片中走出来的戴礼帽的正装 , 而他却总是穿着浅色体恤与宽松的短裤 , 像个在圣维托洛卡波海滩上的慵懒游客 。 那年他三十五岁 , 逃遍了半个世界 , 老头九十四岁 , 从未曾离开巴黎 , 可是圣方济各把他们联系在了一起 。 老头去世时 , 我们已经离开了巴黎来到了札幌 。 我们没能参加他的葬礼 。
后来 , 在他唯一一篇小说中为所描述的那个不断走向虚化的男人身上 , 从他组织起来的那个松散的小兄弟会中 , 我仍能辨识出圣方济各的痕迹 。 那身永恒不变的正装则被挪用到了那个男人的老师身上 。 那么我呢?在小说中我的形象反映在了既像女儿又像学生又像爱人的“她”身上 。 她是他的私人生活唯一的残留物 , 是他作为获得智慧的代价必须舍弃掉的事物 。 在故事的结尾 , 他离开了她 , 走进了海中回到了那陌生的上帝身旁 。
从天空的深处传来了雷雨前第一声闷响 。
我握着他的手 , 恐慌而哀伤 。 他靠着椅背如礁石般坐着 , 神色肃穆 , 望着逐渐迫近的黑云 。 他的眼睛显得更深了 , 其中映着已然融为一体的海浪与风暴 。 我意识到他看起来老了许多 。 这使得我几乎已经要确信他要离开了 。 他将回到他的故乡 , 重新化为在维系着一切的同时也毁灭着一切的力量 。 他将在时间中崩解 , 他将成为时间 。 他会是无所不在的 , 却是我再也无法寻回了的 。
可是他抽出了手搂住了我 。 他说 , 快下雨了 , 该回家了 。
5
在四块由银色金属围着的玻璃上映射着斑驳的幻象 。 不久之后 , 这些幻想淡漠了 , 终至消散 。 在站台的自动门中浮现出我的面容 。 从不远处传来了报站声 , 然后是列车行进时那越来越近的尖啸 。 再后来 , 我的面容也在光芒中消失了 。 车门开了 , 一张张没有面容的脸从里面涌了出来 , 紧接着一张张没有面容的脸又回流了进去 。 我们汇入其间 。 紧紧地我牵着她的手 , 以免被身处其中的人流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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