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青铜
云南玉溪李家山 , 晋宁石寨山 , 环抚仙湖考古发现 , 揭开了司马迁《史记》记载的滇国尘封已久的面纱 。《最后的青铜》文学类小说题材 , 共计154083字 , 十五章 。最后的青铜。 最后的青铜
最后的青铜。第一章
细雨沙沙 , 首先让迷糊中的源竖起了耳朵 , 昨晚的激情 , 让往常如虎一样机敏的源 , 一时没能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声响 , 风从摇曳的窗户吹入 , 带着湖面清凉气息 , 源在木地板上伸着长长的懒腰 , 先醒过来的妻子已辛才稍稍整理好的薄垫和被褥 , 又变得乱七八糟 。杆栏式建筑的另外一头 , 隐隐约约传来女人和孩子的嘻戏 。 这种建筑 , 用原木搭成房架 , 竹杆制成窗户,排列整齐的竹排抹上泥块 , 隔成墙壁 。 在雨水季节 , 湿漉漉的空气中混合着好闻的木香和竹香 , 泥墙把室内的水气吸得干干净净 , 地面的湿气 , 被底层悬空的木地板隔开来 , 到处显得清新气爽 。 体格强壮的源 , 揉着眼睛东摇西晃 , 把木地板踩得“嗵嗵”响 , 他在墙角找到尿筒 , 迷迷糊糊地抚墙撒尿 , 惬意地长啸连绵 , 这边屋子的响动早沿着泥墙传送出去 , 最先进来的女奴蜂尽量不去看源赤裸的身体 , 她微微一恭 , 侧着身子平端尿筒闪了出去 , 源刚刚回到薄垫 , 把身躯围进被褥 , 源的两个孩子已经跑了进来 , 他们迫不及待地钻进被褥 , 小女孩利亚还只来得及抓住源的手 , 她的弟弟洛卡就已经翻身骑到源的身上 , “嘟噜嘟噜驾”地嚷起来 , 欢天喜地上下蹦跳 , 蹾得源大呼小叫 , 随后 , 妻子和女奴进来了 , 窗户被“叭叭”打开 , 地板开始擦拭 , 妻子已辛找好源更换的衣物 , 笑吟吟地坐在一旁看 。不论是男孩女孩 , 同父亲早上的亲热都是激烈而粗鲁的 , 弟弟洛卡抢先骑在爸爸身上 , 小女孩利亚就玩弄起爸爸的脸 , 揪鼻子 , 揪耳朵之后 , 利亚对源茂密的黑发又产生了兴趣 , 源长长的头发被利亚翻着小手腕精心打理 , 弄成多种造型 , 在鼻孔和眼眶、耳朵周围绕来绕去 , 源忍着痒痒 , 忍受着肚皮上一阵阵的蹾坐 , 腹腔里的气流被一次次蹾出来 , 鼻孔和嘴巴胡噜噜 , 喘得象一条搁浅的鱼 , 精力旺盛的洛卡小屁股肆意地冲击 , 把源肚子里的气都挤光了 。看着孩子们仍意犹未尽 , 妻子已辛及时喝止了 , 待一会 , 源还有事要出门 , 不能再闹下去了 , 另一个女奴蜂把尿筒端进来后 , 妻子让擦拭地板的女奴把脏水端出去 , 再打来干净水 , 把孩子们领走 , 她和蜂一道为源洗脸、擦身、更衣 。蜂是这个家庭的贴身侍女 , 她是源结婚时妻家的陪嫁 , 所以 , 就成为这个家庭中妻子一直信任的侍女 , 本来 , 象倒尿桶这样的事不用她做 , 但蜂从来没有觉得这事有什么不妥 , 她似乎就愿意为源做这样的事 , 这样单纯的心理 , 夫妻两人都看得出 , 更珍视蜂的这种本分天性 。 在源的武士传统中 , 血缘是最被看重的荣誉 , 照惯例 , 他对蜂同样有着所有的权利 , 他可以象对待已辛一样待她 , 至少在身体方面是这样 。 但结婚五年来 , 源一直没有收过蜂 , 小已辛五岁的蜂慢慢长大成熟 , 在惯于赤裸相见的滇人中间 , 她越来越不愿正视源的身体 , 妻子知道 , 是自己同源晚上弄出的那些声响 , 让这个年轻女人有了太多想法 , 尤其只要夫妻两人太过激烈的第二天 , 蜂必定是要羞红大半天脸 , 蜂已经长大了 。源感觉得到 , 妻子圆滚滚的手臂正擦着他的脖颈 , 热烘烘的身体气息就从袖口飘到他的鼻翼 , 昨晚上一次次拼命的冲刺中 , 他分明感觉出来 , 妻子的臀部在几年中足足长大了一倍 , 而且更乐意表达出敏锐的回应 , 源反手伸过去 , 触摸到已辛的肚腹 , 丰韵的身躯让他又一次激动起来 , 妻子已辛笑着打开他的手 , 叫旁边早已经脸红的蜂暂时出去 , 把装饰物拿过来 。就在这一小会 , 源的双手就反握了已辛的双乳 , 而源的头发 , 满满地握在已辛的手中 , 黑油油的直发 , 散发着浓郁的味道 , 已辛用骨梳粘了花油 , 均匀抹到每一根头发上 , 在已辛的眼中 , 源的头发似乎还在一天天变黑 , 一天天变粗 , 如同面前他那精壮的身躯一样 , 五年来一直没有停止过 。 如今 , 源的身板已经宽大得象一堵墙 , 在他身后梳头 , 丝毫感觉不到前面堂口的微风 。这时候 , 门外有了响动 , 已辛微微一挣 , 躲开源的双手 , 抵眉顺目的女奴蜂就已经到了屋里 。 已辛抹好头油 , 把源的头发精心髻起 , 插上漂亮的长翎 , 再配上新做的金发饰 , 蜂拿来对襟无领的外衣 , 套在源的身上 , 随后同已辛一起 , 为源系上金腰带 , 扣上蛇边长方形铜扣饰 , 戴上黄灿灿的铜镯 , 在源修长的手指上套上金扳指 , 粗壮的脖子围了一圈金项链 , 耳垂挂上玉耳环 , 在源的腰间 , 特意挂上金剑鞘 , 插上源最钟爱的青铜剑 。站在杆栏式房屋的走廊里 , 源从昨晚的温馨梦中清醒过来 , 鼻翼中又仿佛闻到了同伴朵司的气味 , 朵司是一个体味很重的男子 , 他的相貌同一般滇人还有些不一样 , 鼻翼更高一点 , 眼睛更窝一些 , 更让人印象深刻的 , 是他浓郁的体味 , 他们这一次出去围猎 , 是要完成朵司猎虎的仪式 。 滇人的高级武士 , 都应该自己猎头 , 自己猎虎 。 自己战服上的皮饰 , 照常理可以使用交换来的虎皮 , 这是高级武士死后可以带入墓穴的物品之一 , 但最让人荣耀的皮饰 , 是自己亲手打死老虎后得到的虎皮 。朵司是一个勇敢的武士 , 这是瀓城人都公认了的 , 在朵司成年后的两年中 , 每一次瀓城应晋城调遣 , 组织人马到昆地战斗时 , 朵司都能猎到头颅 , 滇武士们都可以证明 , 朵司不是滥杀无辜 , 混水摸鱼 , 他带回来的头 , 都是死在他利剑下的昆地勇士 , 这些有着长长辫子的头颅 , 都有着凶悍的眼神和粗鲁的下颚 。同伴们开玩笑 , 说朵司的对手 , 都是被他熏倒的 , 熏得目瞪口呆 , 至死眼睛和嘴都是张开的 。 这个玩笑说出了部分事实 。 朵司在每一次战斗前夕 , 站在队列头排 , 或伏击潜伏时 , 都会紧张得满身大汗 , 同伴们在他的体味熏染下 , 巴不得立即跳出去杀个痛快 , 也好摆脱身边这可怕的气味 , 而在这些同伴们的讲述中 , 朵司的对手们更为可怜 , 他们都被这样闻所未闻的气味搞得晕头转向 , 晕了头 , 就丢了头 。这样的体味对打仗有利 , 对打猎却极其不利 。 滇人出猎时 , 都注意风向 , 不让风把自己的气味吹给动物闻到 , 这样才能更接近猎物 , 一击必杀 。但朵司的味太大了 , 每一次他参加打猎 , 他在的一组人必定空手而回 , 动物早就躲得远远的 , 纵然组员里有滇最优良的射手 , 最迅猛的剑手也是师老无功 。 朵司糊上泥巴 , 躲在泥潭里 , 或者干脆扒在树上等 , 都无济于事 。再打猎 , 朵司就躲开了 , 同伴们是开过无数玩笑 , 但没有人会故意丢弃这样的好伙伴 , 这样一个勇猛的武士 , 他们顺着味找朵司 , 竭力象往常一样 , 希望朵司不要在意 , 朵司嘴上不说 , 心里着急 , 他希望自己早日打到老虎 , 完成滇武士的仪式 。可就是这次最平常不过的狩猎活动 , 让朵司送了命 。雨似乎小多了 , 源迈出走廊 , 站到房屋的中央 , 侧头听听 , 雨点“叭叭”落在屋顶的茅草上 , “嘀嘀”落在院子的石条上 , “簌簌”落在他刚抹的头油上 , 抬眼望去 , 薄薄的雨雾中 , 往日清晰的祭台只留下一个朦胧的轮廓 , 源皱起眉头 , 裹紧衣服 , 在腋窝下夹上一双草履 , 一个男奴伸出布雨伞 , 紧紧跟在后面 。 源“噼里啪啦”光着脚 , 扬手同屋檐下的孩子招呼着 , 低头走出家门 。源住的位置离瀓湖比较远 , 这样就不用被湖风吹拂 , 不用被浪花侵扰 。 眼前的街道一直对着湖水延伸 , 走过十多家门扉后 , 就走到平着湖面的主街道 。这是瀓城最笔直的街道 , 全部由石板铺成 , 不远处 , 几个公役奴隶在一个官员的指挥下 , 冒着细雨 , 翻开塌陷冒水的石块 , 回填一些均匀的小石粒 , 再把大石块放回原处 , 奴隶们在刚刚修整的石块上蹦跳 , 试验是否已经修理平整 。 这条街道将在中午前的仪式中使用 , 奴隶们必须保证在仪式时 , 道路没有丝毫差错 。街道的左边方向 , 住着瀓城中地位较低的人家 , 这里也是接近湖水的方向 , 今天天气不好 , 就一直吹着北风 , 好在风不大 , 源能感觉湖面飘来的一阵阵气息 , 源的眼光绕过街道左边低矮的房屋 , 低矮的防御墙 , 向湖面看过去 , 由于这一面是辽阔的湖面 , 为瀓城提供了天然防御 , 这一位置的防御墙就修得很低 , 很宽 , 成了一个防波堤 。 街道右边 , 沿着山坡一直上行 , 大多是地位较高的住家 , 就围着中间那高高的公坛 , 从记事起 , 源就对公坛有一种莫名的期待 , 那里真是太好玩了 。继续往前走 , 能清晰地透过雾气看到城边高大祭坛的顶层建筑时 , 也就看到显得低矮的北城门 , 祭坛远远高出城墙 , 在简易的城墙内俯瞰城外无险可守的田野 , 在源的眼中 , 除去祭祀功能外 , 这是一个军事超人的大胆策略 。 平时用作天祭的东祭坛 , 是祈求风调雨顺 , 祈福出征出猎 , 人员任命 , 重大决策时同天沟通的场所 , 而用作地祭的北祭坛 , 是祈祷亡灵 , 祭奠先祖 , 祭拜感恩湖神、山神、地神的地方 。在两座祭坛的正面 , 除去供人员上下的台阶外 , 还有着施放滚石擂木的通道 , 一旦强敌来攻 , 只要铺平祭坛斜面同城墙之间的空隙 , 沿着祭坛滑道放下圆石和擂木 , 这些越滑越快的撞击物将无情地摧毁挡道的一切物体 , 滚落的圆石 , 最远可冲出五箭之外 。而高耸的祭坛上 , 可层层部署强弓手 , 在祭坛的台阶上射箭 , 射程可增加一倍 。北门方向是成片的稻田 , 瀓城人特意在东面设置了几个大的蓄水池 , 一旦北门方向出现敌人 , 他们将可以在北面的稻田里灌上水 , 让这里变成一片沼泽 。没有湖水防御的东、北两面 , 得到祭坛的防御帮助 , 神圣的祭坛顶部 , 随时都有祭司留驻 , 他们不但是瀓城最虔诚的祈祷者 , 而且也是瀓城最尽职的守望者 , 这些精灵般的女人 , 是在疆域广阔的滇地挑选出来的 , 每年 , 祭司们都会朝着一个方向出发 , 她们每年挑选5~7人不等 , 这些被挑选的女人 , 立即成为滇地最荣耀的、最幸福的奉献者 , 她们可以在五年后离开 , 只有其中最有天赋的人 , 才能终生侍奉高贵的神灵 。距离两座祭坛大致相等的街道右侧 , 就是瀓城的议事堂 , 这是一栋放大了的杆栏式草屋 , 仅此而已 。从祖上传下来的规矩 , 公用的议事堂不得装饰 , 不得改建 , 也不得扩建 , 参加议事堂的人 , 人数已经严格确定 , 只能是11人 。他们被滇人尊称为议人 , 要求必须是血统纯正的滇人 , 必须拥有五十头以上的牛群 , 十人以上的奴仆 , 五十方以上的土地(在祭坛里 , 摆放着方尺作为计量工具) , 他们的身体条件必须由三名以上的专职祭坛祭司确定 , 没有不良身体问题 , 定期进行甄选 。 在祭坛祭司的检查确定后 , 这个位置可以是终生的 , 如果遇到议人死亡 , 身体不适而且没有恢复可能 , 议事堂必须立即组织瀓城的滇人在公坛商议 , 由城中的滇人公推后 , 依照男女各一半的候选比例公平选出新议人 。未到议事堂 , 一阵阵肉香已经飘了过来 , 稻米的清香也掺杂其中 , 雨基本停住了 , 源让男奴回去 , 让他转告夫人 , 中午仪式结束时 , 安排人送便服来 , 顺便来取走首饰 。源进入大堂通道 , 在濯足椅坐下 , 从腋下取出鞋子放好 。 一个公役奴隶端着一个铜盆跑过来 , 恭恭敬敬的放在源的跟前 , 源先洗手 , 再濯足 , 随后由公役奴隶把鞋子一只只穿好 。源进入大堂 , 昏暗的堂内烟雾缭绕 , 一个公役仆人小心打出烹肉釜内汤面上的肉沫 , 肉块在釜内一下下点着头 , 火苗在铜釜外沿张驰有度 , 铜釜舒服地发出“丝丝”的金属声响 , 仆人的铜勺灵巧地翻滚着把粘在肉上的肉沫涮到汤中 , 再飞快地舀出釜外 , 煮米的蒸釜安静一些 , 除了釜盖上若隐若现升起的热气外 , 就只有满屋的清香牵引着视线 。 源向屋内的议人们微微颌首致意 , 从怀中掏出五个整齐均匀的海贝 , 放在议事堂的储贝器上 。 这个储贝器有着上下两面铜鼓扣合成的造型 , 由于是存放于议事堂使用 , 鼓面装饰着光芒四射的太阳纹 , 周围有着祭祀太阳场面的图案 。 从铜鼓造型看 , 这是滇人最传统的鼓面 , 代表了天和天上最耀眼的太阳 , 鼓侧描绘的则是地上人间的生活 。这个铜鼓储贝器有着同议事堂一样长的历史 , 祖上传下来的规矩是这样的:议人们参加议事时的花费由议人自主凑集 , 议人们在议事期间吃饭花费、或自由捐赠公费 , 都可以自主投放在储贝器中 。整个滇地的公费 , 都是由各地议事堂商议管理 , 议事堂有权支配的公费范围 , 包括修建城池 , 修缮祭坛和公坛 , 完善街道和水渠 , 以及支付祭司们的费用 , 除此之外 , 晋征召战争的费用 , 瀓城组织围猎的费用 , 瀓城内老弱救济 , 公役奴隶们开支的用度等等 , 都在公费里面 。今天议事堂的议题 , 主要是决定采用什么样的符号 , 上次晋征召战争的费用结算 , 以及为围猎死亡的朵司举行仪式 。公役仆人在议人们面前摆上肉块、肉汤和米饭 , 陆续进食的议人们三三两两地闲谈着 , 等待着议人全部到齐 。“不能让外来的符号刻在我们的祭坛上 , 刻在我们天天使用的铜器 , 铜兵器上 , 这些祭坛啊 , 铜镜啊 , 都是我们祖先把灵魂熔融进去的东西 , 我们不能让外族的符号占据 , 你们不要忘记 , 刻上滇族太阳徽的地方 , 就表示永远属于滇族 , 我们不能让外族也刻他们的东西 。 ”大祭司佐亦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 她已经不能把煮得稀烂的肉块嚼烂咽下 , 但肉还是想吃的 , 所以 , 公役仆人正用一把小刀把肉尽量割小 , 佐亦慢慢一口咬下 , 肉汤就顺着她的嘴角流到衣服上去 。源早已经吃完 , 他用手袖抹抹嘴唇 , 大口大口喝着肉汤 , 汤里面加有从西北边来的盐 , 这使得汤特别好喝 。盐巴和外族的符号 , 都是由一个满脸胡须的人带来的 , 这是一个说话很慢的人 , 他说话的时候 , 眼睛总是直勾勾地看着你 , 头在努力地一上一下 , 彷佛这样摇晃脑袋 , 能把自己的意思说得更清楚 。源看过他划下的符号 , 这个叫自己为弥夏的人 , 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 他说 , 在他们国家 , 只要他在自己的货物上划上这样的符号 , 大家就都知道是他的东西 。源有些不屑 , 他在石上划下自己家族的符号 , 这是几条线组成的一个半圆 , “我在自己的财产上划下这个 , 也能证明这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东西 。 ”弥夏张着嘴笑了 , 如同洞穴一般黑黝黝的嘴巴深处 , 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牙 , 他笑起来总是那么开心 。“这只是一个符号 , 我让你看看这个 。 ”弥夏边说边划出一串弯弯曲曲的符号 。源歪着头看 , 好奇得象一个孩子 , 滇人都是这样没有心机 , 弥夏神秘地说:“这些符号是我向一个女孩表明:我爱你 , 我愿意用一生来呵护你 。 ”源嗤之以鼻 , 他抢过划针 , 在地上划了一个心形 , 在心旁再划一排心 。“你知道这个符号吗 , 这同样表明:我爱你 , 我用所有的心只爱你一个 。 ”弥夏按捺不住 , 哈哈大笑起来 。源把陶碗放下 , 对议人们慢慢解释:“后来 , 我还是知道了 , 弥夏带来的符号可以记录战争的过程 , 围猎的过程 , 修筑城池的过程 , 以及他们祖先怎样迁移的过程……”佐亦把嘴里嚼不烂的肉挖出 , 气冲冲放到碗里 , “这些过程 , 我们不是都在讲述吗 , 一代代的祭司 , 把祖先的功绩和艰难讲述出来 , 我们大家都能了解这样的往事的 。 ”源摇摇头:“他们可以把符号划在皮上 , 划在石头上 , 划在铜器上 , 划在皮上的 , 可以让人带到外地 , 这样的话 , 外地的人也知道符号想说的意思了 。 ”议人们不禁“喔”了一下 , 相互打量起来 。议人艾平说话了 , “我们让人口头传递信息 , 同样可以知道大家想说的意思 , 带着皮到处走的人 , 要是把皮丢了 , 是不是就不知道意思了 , 还有 , 皮要是被知道符号的人拿到了 , 是不是也知道意思了?”大家又都“喔”了起来 。源再摇摇头 , “我们平时是不需要符号 , 现在没有符号也生活得很好 , 但弥夏这样人来到了 , 他带来了我们要的东西 , 我们要交换出他要的东西 , 要是我们希望他下次带其它东西 , 他下次不来的话 , 我们可以给他一个符号 , 他就能让别人照着符号给我们送东西了 , 还有 , 弥夏说了他们地方的规矩 , 他们那里可以使用双方画符的文书 , 这样的文书是一个证明 , 两个人交换东西就可以根据这个证明 , 不让对方骗人 。 ”这一次 , 立即激起轩然大波:“他要交换我们的东西 , 我们就遵守我们的承诺 , 滇人的承诺是不会变 , 也不会更改的 , 他不到滇来 , 需要委托别人 , 他自己可以划出符号让他委托的人遵守 , 而不是对着我们叫嚷 , 他们那里要是有人骗人 , 我建议他们可以把这个人宰了!”“啊”“唔”“对”“没错” , 议人们纷纷点头 。源抓起了自己的头 , 弥夏是个外人 , 照规矩是不允许他到议事堂来陈说符号好处的 , 再说了 , 慢腾腾说话的弥夏表述不到一半 , 肯定就被伶牙俐齿的议人们轰下台去了 。源等众人安静下来 , 才清清喉咙 , 继续说:“他们的符号可以让他们的孩子学 , 他们的孩子 , 也能学到大人才说得清的事情 , 这样的话 , 他们的孩子可以同大人一样聪明 , 他们的人能越来越聪明 , 他们的后人 , 可以学祖先留下来的经验 , 他们也能越来越聪明 , 我想 , 这是符号的最大好处 。 滇人也需要越来越聪明 , 而不是一个说给一个听 。 ”议人们沉思起来 , 源的这番话 , 真正打动了他们 。“也许符号是好东西 , 但我们还是不能刻上别人的符号 。 源 , 我们能试着找出自己的符号来吗 , 我们要有自己的符号 。 ”佐亦把肉碗推开 , 磨着嘴唇一个字一个字的对源说 。其他的议人都歪着头沉思:“对啊 , 我们这些家支都有符号 , 大家都知道哪一家的符号划上了 , 就代表着这是他们家的财物 , 假如刻上别的符号 , 还真是乱套了 , 符号真象源说的 , 能记下祖先的经验吗 , 他们是怎么做的?我现在记住你们的符号都有些难了 , 要记住这么些符号不知有多难啊!”议人们都笑起来 , 这个人说出了大家想说的话 。源暗暗叫苦 , 这种事情真叫难 , 不是哪一个人就能做的 , “你们也说了 , 记住都难 , 让我们试着找出从来没有的东西 , 更叫难啊 。 ”议人艾平乐不可支:“源!不用担心!你多同弥夏学学 , 看能不能学着他们做……”“不行!不行!”佐亦立即反对 , “刚刚说不能用他们的 , 连‘相象’都不行!源!不能学!”源苦笑着说 , “符号的事就这样吧 , 我会找时间问弥夏的 。 我们来说说上次晋征召战争的费用 , 上次我们征召了75个武士 , 230个侍从 , 战死了1个武士 , 5个侍从 , 瀓城士兵共砍杀了14颗人头 , 虏回31个战俘 , 其中有两个女俘 。 得到5匹马 , 63头牛 , 兵器和铜器一大堆 , 铜鼓一面 , 在晋城 , 我们分得25个男俘 , 1个女俘 , 马、牛、兵器、铜器、铜鼓都归我们 , 晋城大统领昨天派人来说 , 由于这一次我们出战滇人损失不小 , 别的城垣需要补偿 , 这一次瀓城不再补偿费用 , 让我们议事堂商议由收成中补偿死难者 , 我们看怎么办?”议人们沉思开了 , 对战士进行充分补偿 , 尤其是对战亡者进行力所能及的补偿 , 这是滇人的传统 。 滇人好血 , 他们相信 , 割去敌人的脑袋 , 他们飘走的灵魂就再也不能回到身体 , 再不能重生 , 这是对敌对族群的最有效打击 , 同时 , 割回来的头颅 , 是滇人对勇士赏赐的最好凭证 , 滇族的战士 , 总盼望着获取敌人的头颅 , 用钝口的铜剑锯下还在痛苦咆哮的敌人头颅 , 这是最令人惊心胆战的时刻 , 滇人总是不管不顾地锯头 , 任凭敌人的同伙用箭射 , 用刀砍 , 这就迫使滇人的工匠们必须造出保护后背效果更理想的盔甲来 。佐亦还是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们没有从晋城得到费用 , 但我们一点都不能减少对战士的补偿 , 是不是这样办 , 我们议人们先把财产捐出来 , 补偿战士 , 等收成了 , 再补回各人拿出的部分 。 ”这个提议立即得到了大家的赞同 , 议题宣告结束 。下一步 , 是为围猎死亡的朵司举行仪式 。这次围猎是在送走战亡的士兵后立即举行的 , 滇人习惯在葬礼上舞蹈、饮酒 , 在葬礼后围猎 , 他们一直认为 , 滇人死了 , 只是他的肉体和灵魂暂时分开了 , 他的身体在渡过大湖 , 到达族人的圣地前虎山安葬后 , 他们还能再次复活过来 , 所以 , 滇人从来不丢弃同伴的尸体 , 哪怕是一支手 , 一个被射落的眼睛 , 一只被撕裂的耳朵 , 都必须抢回来 , 滇人会把这些残缺的身体细心摆放在一起 , 再不辞辛苦带回他们的出生地 。所以 , 滇人不愿意去征战太远的疆域 , 他们不希望同伴的身体、自己的身体不能回归出生之地 。 不知道他们这样的选择 , 对滇人的敌人来说 , 是祸 , 还是福 。“源 , 你为我们说一说朵司吧 , 他是怎样在围猎中死去的 。 ”在亡灵的祭奠仪式中 , 由熟悉的人叙说死者的往事 , 这也是传统 。“朵司是一个勇士 。 他七次出战 , 都猎回了昆人的头颅 。 这一次 , 是他成年后的猎虎礼 , 他一直希望能亲手打死一只老虎 , 好让自己的饰物里有自己打死的虎皮 。 ”源还是有些痛苦 , 虽然滇人在葬礼时会鄙视这样的悲哀 。议人们安静地等着 , 他们知道源动了感情 , 这也是滇人看重的友情 , 两口釜已经撤下去了 , 火塘上坐着一个铜架 , 上面焚烧着几枝松柏 。 青烟渺渺 , 香气若有若无 。源摇摇头 , 朵司的左边屁股被咬掉 , 愤怒的他把整支铜剑都插入老虎的胸口 , 然后整个身子压了上去 , 死死扣紧了老虎的咽喉 。 全身绷紧 , 竭尽全力的朵司就这样狂叫着扼死了老虎 , 也把自己身上所有鲜血都喷撒在林子里 。 他由于体味很大 , 以前出猎时总是被敏锐的动物们先嗅到而逃之夭夭 , 所以 , 这一次他独自一个人蹲守在水塘里 , 只在水面上微微露出自己的眼睛 , 大家吃饭 , 宿营时都没能找到他 。入夜 , 一只到水塘喝水的老虎终于被朵司候到了 , 他从水里一跃而起 , 才发现自己的双腿已经麻木不堪 。老虎咧着臭烘烘的大嘴怒吼 , 一口就咬过来 。全身赤裸的朵司闪开了 , 他丝毫也不惊慌 , 这一点 , 比起朵司滑溜溜的身体来 , 更让老虎难以应付 。 虎嘴开合之间 , 满口的牙齿就撞到一起 , “砰”然作响 , 一击不中的老虎迈开前腿 , 随即伸出舌头 , 舔到了朵司的左边屁股 。 带着肉刺的舌头非同小可 , 这一下 , 朵司的屁股马上布满了血道 , 闻到血腥的老虎狂性大发 , 虎爪一扑 , 荡开朵司扫过来的铜剑 , 一嘴咬住了冒血的屁股 , 左爪就势按到朵司大腿内侧上 , 这时候 , 只要老虎身体再压上来 , 朵司将立即被扑倒 , 再无起身机会 。训练有素的朵司仍然持着铜剑 , 他绝望地扭身一挣 , 硬生生摆脱了老虎的撕咬 , 一大块屁股肌肉被扯破撕裂 , 虎爪按到的大腿内侧喷射出大股鲜血 , 疼痛让朵司狂叫不已 , 他蹲踞转身 , 错开腿上的虎爪 , 沉头避开虎嘴对头部的再次攻击 , 顺势上举铜剑 , 把整支剑倾斜着插入到老虎的胸膛 。虎疼痛后退 , 朵司踉跄着跟了两步 , 索性脚下使跘 , 身体侧压上去 , 放倒了老虎 , 胸膛插着一把剑的老虎前足已经使不上劲 , 朵司右手按剑 , 左手肘部就死死扼住虎颈 , 这个颈部部位有每一种动物都有的动脉血管 , 滇人被从小培养 , 猎杀时一定会攻击这样的位置 。 被狠狠压迫颈动脉的老虎再也无力挣起 , 虎爪绝望地刨开草丛和土层 , 动作幅度越来越小 。朵司使出了全身的力气 , 以往 , 在剑下挣扎的人最多扑腾一小会 , 这一次 , 老虎足足扑腾了一顿饭功夫 , 朵司一次次咬牙使劲 , 一次次挣得自己大腿上的鲜血狂喷不已 , 他再坚持不住 , 右手搅动手柄 , 把剑在老虎胸膛里捣了个遍 。猎犬把其他滇人引到这里时 , 流尽了鲜血的老虎和朵司都已经毙命 。 嗅到血味的狼群其实早来了一步 , 在浓烈的血腥味中 , 狼群嗅到了虎的气息 , 以及拼命搏斗时朵司散发出的浓郁的体味 , 这些慑人心脾的气息 , 让狼群缠足不前 , 欲罢不能 。源让猎人们逼开狼群 , 小心分开人、虎 , 人在外围成一个圈 , 燧石“咔咔”响了半天 , 终于打出火花 , 一小堆火苗升起来了 , 温暖的火光让狼恐惧 , 让人心安了许多 。源低头沉思 , 其余的议人 , 纷纷回忆起朵司的往事 , 一时间 , 朵司成长时的点点滴滴都呈现在议人们眼前 , 气氛慢慢活跃起来 。议人艾平兴致勃勃地说:“朵司从小就长得高 , 好象从小就对姑娘感兴趣 。 每当成年人在公坛蒙面狂欢 , 这个小子总是抓个面具就冲进去 。 唯一的一点 , 让他每一次都会露馅的 , 就是这小子一紧张就出汗 , 气味能把周围的人毫不客气地呛倒 。 一闻到这种味 , 姑娘们总是毫不客气地把他的面具扯下来 , 把他推出公坛 , 每一次 , 他都在三五个姑娘的拉扯下出场 , 每一次 , 他总是会再换个面具再闹一次 , 他很喜欢姑娘对他拉拉扯扯的……”佐亦同样对朵司印象深刻:“这个小子恐怕是凫水最强的了 , 我在祭坛上看天际 , 看远山 , 有时候会看到一个小黑点在湖里浮水 , 一直浮到湖中间 , 小小的一个点 , 有时候整整一天 , 他都在水里 。 ”源不禁笑出声来 , “是!是这样!他总是闷闷地说 , 在水里 , 他就想不起自己 , 别人也不会注意到他 , 只是知道他凫水很强 , 我可不能跟他比 , 我跟着他浮 , 浮出一会 , 他就能远远地拉开距离 , 一个人远去了 , 他说 , 水里的精灵很喜欢他 , 他们在水里也能蒙面狂欢 , 比公坛里还好玩 。 ”雨完全停止了 , 太阳悬挂在天际最高的地方 , 议人们慢慢走出议事堂 , 来到高大的地坛下 , 祭坛台阶上 , 4个武士正慢慢抬着朵司往下走 , 按照滇的规矩 , 战死、狩猎而死的人 , 都可以在地坛顶的大殿中停驻一个夜晚 , 这是他们在瀓城的最后一晚 。有两组人在坛下等 , 这些人将轮换着 , 抬着朵司在瀓城中巡游一圈 , 议人们 , 以及亡者的亲人和朋友 , 跟随在后 , 一起陪着亡者作最后的告别 。修缮整齐的街道两旁 , 滇人陆续走出家门站到这里 , 大家都来看看这个可爱的小子 。 没有人哭泣 , 滇人相信永生 , 肉体死了 , 只是灵魂疲惫了 , 只要回到祖先选定的坟墓安息 , 都可以回来的 , 回到广阔之城 。队伍向南门走去 , 在南门外 , 有一个专门的亡灵码头 , 这是亡者白天在瀓城的最后停驻地 , 亡者在小舟上等候天黑 , 到时候 , 小舟将在夜色中朝着远处的火光划行 , 向祖先选定的地方 , 滇人最理想的冥界走去 , 如果看不到火光 , 就表示冥界之门还没有开启 , 他将继续等待 。昨天 , 为朵司挖掘墓穴的人已经出发 , 入夜后 , 他们将在挖好的位置点上火把 , 指引着朵司的冥界之途 。源把身上的首饰和华丽的外套除下 , 交到家里来的女奴手中 , 他将把这个一起生死与共的兄弟送到归宿地 , 为他的坟头加上厚厚的新土 。朵司的母亲 , 妻子 , 小弟和大姐 , 以及陆续而来的武士们 , 一起为朵司整理着衣物和铜器 。 由于天气炎热 , 尸体周围燃起了松柏枝和香料柱 , 这是大家一人一枝加上去的 , 朵司被烟雾笼罩着 , 在冉冉的烟气中 , 他的脸生动起来 。源伫立在哗哗作响的瀓湖边 , 看着云来云去 , 湖面上 , 渔人的小舟上站满了一排排的鱼鹰 , 鱼鹰们逐一下水 , 一会 , 嘴里面鼓鼓囊囊起来了 , 渔人弯腰把鱼鹰嘴里的鱼儿挤出来 , 亲昵地抚摩它们的头颈 , 鱼鹰再次凫水 , 此起彼伏 。朵司家送来晚饭 。 滇人习惯一天两餐 , 在中间是整日不懈的劳作 , 今天天黑之后 , 将有大量工作要做 , 所以朵司家送来丰盛的饭菜 , 让帮忙的人养足精力 。码头上不相干的人逐渐散去 , 剩下一群膀大腰圆的武士 。 酒坛打开了 , 在黄昏之前 , 码头上的人将陪着朵司一醉方休 。酒喝的差不多 , 源就让人封上酒坛了 , 夜晚来临后 , 大家都应该清醒地陪陪朵司 , 要一直陪到对面的山中 。几条小舟相继下水 , 桨儿插入水中 , 轻轻推着平静的水面 。 船上的滇武士唱起了战歌 , 这是滇人出征的歌 , 是滇人作战的歌 , 也是滇人武士走向冥界的歌 , 平静的瀓湖湖面上 , 映衬着天上的星星 , 湖面跃出一波波水花 , 这是水中的精灵 , 为她们熟悉的朵司送行 , 朵司的家人把他最喜欢的一把铜剑投入湖中 , 再把一些闪着荧光的饰物逐一投入水中 , 朵司的湖中朋友们 , 将保管着朵司的这些心爱之物 , 一直到朵司再生的那天 。月光很好 , 远处山中一闪一闪的火光 , 就象一盏永不熄灭的指路灯 , 对面山坡是一块神奇的宝地 , 即使在冬天时季 , 到处雾气腾腾 , 这里也不会起雾 , 总是能看得见山中的火光 , 在瀓城滇人祖先来到这里以后 , 就把这里当成滇人最理想的归宿地 , 在人们的眼中 , 那是一个能庇护后人 , 能让勇士完美复生 , 永远蕴藏着神秘力量的地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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