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恩乡亲——越乡记事1949-1959之68
感恩乡亲——越乡记事1949-1959之681958年4月 , 已经年届24岁 , 在档案中被组织上确定为“1952年2月2日参加革命队伍”的我 , 怀揣“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工作人员工作证”、“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工作人员公费医疗证” , “中华人民共和国工会证”和“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预备役兵役证”四证的我 , 在卓有成效的工作了八个年头之时 , 被迫离开学校回到了斗门老家 。说工作卓有成效 , 是因为自己曾被评为1952——1956年度绍兴县先进教育工作者代表会议的代表;又因为在绍兴县首届工人体育运动会上参加的三个项目全部得奖 。 其中参加的举重项目 , 最后和搬运工会称得上是头块牌子(后来担任中国轻纺城联防队长)的翁大毛角力胜出 , 获得冠军 。 因而被绍兴县教育局作为“建设社会主义的积极分子”调到绍兴县规模最大的也是唯一的一所实验小学——柯桥小学担任专职体育教师 。 在柯小任体育教师的1957年 , 我在没有教练 , 没有泳池训练 , 仅凭在江河中摸索的情况下 , 参加绍兴市(地区)游泳选拔赛 , 取得三个项目的第一 , 进入绍兴市游泳代表队参加浙江省游泳锦标赛 。 在浙江省的游泳锦标赛上参加1500米自由泳的比赛中取得第五名的成绩 , 为解放后绍兴市队参加历届省游泳锦标赛中唯一的得个人名次者 。 1957年 , 我在柯桥小学举办游泳训练班 , 辅导学生游泳训练 , 指望培养绍兴少年一代的游泳爱好者 。在平常生活中 , 我和当地的贫下中农打成一片 , 急人之所急 , 尽力为群众排忧解难 。1955年冬天一个漆黑的深夜 , 我工作学校所在地的陶堰倒址村 , 因发生沉船事件 , 一男一女两名农友落水呼救 , 因天黑水深无人敢去救援 。 导致他们的呼救声消失 , 沉入到河港中间两米多深的水下 。 是我不过个人安危 , 跳入水中 , 把他们从河港中间的底下救了上来 。1956年 , 倒址村的党员干部贫协会主任陈大阿四在邻村横旦 , 因故与那里的干部发生口角 , 横旦的干部召集群众大会 , 准备批斗他 。 这事要处理不好 , 会引起两个村的聚众斗殴 。 在这种状况下 , 我单枪匹马闯入横旦的会场 , 与他们说理 , 硬是从在批斗的台上 , 把陈大阿四给抢救出来 。就我这么个人 , 在整风学习班上被说成是反党反人民的右派我能服气吗?学习班上没有把我整服气 , 回学校后继续整我 , 弄得我没有办法 , 只得离校返回老家 。本来我以为凭自己要文有文要武有武 , 干啥还不行?谁知道真的到了斗门老家 。 由于各方面的限制 , 你想抗麻袋卖苦力也找不到地方 , 不要说干文场了 。 此时我才发现这片广阔天地还真没有你容身之处 。想找一份工作来养家糊口都没有办法找 。然而活人总不能被尿憋死 , 在实在没有办法的状况下 , 我只好厚着脸皮找乡亲 。 而工商界的乡亲根本没门 , 因为他们自己也需要政府安排 , 管不了自己的菩萨是救不了凡人的 , 剩下的就只有农民乡亲了 。当时的农民已经成立了农业社 , 但还是初级社 。 初级农业社虽然也是政府领导 , 但那是农民兄弟以自己家中的土地入社集合而成 , 除了交公粮卖余粮 , 剩余的粮食分配权在农民自己手里 。我如果要种田就得参加农业社 , 可是我家出身工人 , 没有土地可以投入 。 如果农民乡亲真的接受我入社的话 , 等于是把原本他们可以分到的粮食挤出一部分来给我 。 何况当时我家有八口人 。 那时的家中等着吃饭的有年届80的老祖母 , 有母亲 , 还有弟妹四人 。 家中本应还有个父亲 。 只是父亲跟着国民政府军 , 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 , 和日本人周旋八年后侥幸囫囵一个回家 , 抗战胜利后担任了一年民选的镇长 。 1949年他参加政府举办的学习班后再也没有回家外 , 家中还有7口人 。这连我在内 , 7口人的吃用 , 如果父亲回来则还得增加一人 。 这么些人要和农民们一起参加分配 , 等于是在他们的口中夺取粮食 。我想参加农业社 , 但我实在不好意思开口 , 我也开不了这个口 。然而除了参加农业社 , 我无路可走 。不得已 , 我只好硬着头皮 , 厚着脸皮 , 把自己几经写了好几天的那份入社申请交到我家所在地的“民建大队” 。 这个民建大队的前身是斗门乡的一 , 八联合村 。 村里的指导员王阿星 , 村长倪双全 , 贫协主任金云等原班人马 , 现在成了大队的领导 。我把申请入社的报告交到大队书记王阿星的手中 , 和他说明情况后 , 转身就走 。 我不想听到他拒绝我的开口 。我交出了入社报告后 , 惶惶然的回到家中 。 我实在想不出农友们有接受我加入社的理由 。 我问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就在我熬日如年的过了两天后的一个傍晚 , 民建大队的一个叫阿虎的小队长到我家来 。 他见到我的第一句话是说:“明天你到我们小队上班吧!”同时他告诉我明天出畔的地块所在 。就这样 , 我家7口人加入了所在地的农业社 , 成了社员 。当时的我除了高兴 , 实在没有什么其他的感觉 。 可是后来想起来 , 觉得农民乡亲之所以接纳我家入社 , 不只是救我于危难之际 。 实际是在关照我们整个家 。我在后来的许多年代 , 无数次的思考过乡亲们凭什么要接纳我家7口人入社 , 参加他们的分配 , 那是明摆着的把本该属于他们自己的一部分粮食分给我们啊 。刚才上面说到的大队现任的支书王阿星 , 村长倪双全 , 贫协主任金云 , 都是我的叔辈 , 但是见面时我都称呼他们为xx哥外 , 除此之外并无深交 。 那乡亲凭什么关照我家啊?后来在生产队和农友一起劳动时 , 贫协会主任老金云说的一番话使我受到启发 。金云跟我说:“50年镇反时 , 县里多次下来调查你爹 。 让我们说说你爹在以前做过的恶事坏事!”金云接着说:“我们村里的干部都说你爹只做好事不做坏事 , 是个大好人!”后来有一次来调查的人说:“你们都说贺泽山做好事不做坏事 , 但是他在外面可是做了不少坏事!”金云说:“我当时就说:‘你们说贺泽山在外面干坏事 , 应该到他干坏事的地方去调查 , 在我们这里只知道他干好事!’”49年参加政府举办的思想改造学习班斗门就有好几十人 。 他们后来就像一群笼子里关着的鸡鸭 。 50年镇反时 , 今天拉一个出来qiangbi , 明天拉两个出来qiangbi , 再后来三个、五个 , 九个、十三个 。 直到只剩下两个人为止 。 这剩下的两人中 , 就有一个我爹 。其实对于我爹的为人 , 我知道的还真没有乡亲们知道的多 。因为在抗战期间 , 我很少见到父亲 , 我五岁那年 , 担任特种任务的他受日本人“关注”而离家后 , 一年中不见得就能见上一面 。 有一次他回家住了几天 , 是因为病重被人抬了回家的 , 病稍有好转就又离家不知去向何方 , 直到抗战胜利才回到家中 。 抗战胜利后民国政府搞民选政府官员 , 他被斗门人选为镇长 , 任期一年 。 至于解放后 , 父亲身陷囹吾 , 母亲在我们子女面前一直数落他的不是 , 说他爱赌博 , 不顾家中的死活等等 , 仿佛这是个坏到底的人 。但是对于后来父亲从百死之中逃生 , 母亲却一直认为“党还是英明 , 没有错杀好人” , 因而感恩不尽 。 母亲的行为前后对照岂非矛盾 。母亲的这个矛盾心理的用意 , 我到老了才明瞭一点 。 我想 , 她是不希望我们子女对现政权有丝毫的不满 , 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 可我的几个弟妹 , 不知是否悟出母亲的良苦用心 。对于父亲的作为 , 1959年我在生产队劳动的三、四个月的时间内同乡亲们接触时从他们的口中倒了解了不少 。 有乡亲和我说:“咱们村有个叫金阿八的 , 家中没有田地 , 只能替别人家挑水挣点钱为生 , 因此经常吃了上顿顾不上下顿 。 有时候他在街上行走见到你爹就会喊‘四少爷 , 我憋牢了 , 火仓开不出了’ , 这时你爹就会掏三元五元钱给他 。 我们知道他那时当镇长的月工资也无非3、40元钱 。 ”有个乡亲和我说:“咱村有个叫传根的人 , 以挑担买点蔬菜为生 , 家中生活可想而知 。 有一次他患上了伤寒病已奄奄一息(这是个传染病 , 患者不死也得脱层皮) , 他家无钱治疗就在家等死 。 你爹知道后冒着被传染的危险到他家劝他治疗 , 并且让斗门同德堂坐诊专治内科伤寒的朱阳春(我的堂姐夫)为他免费诊断 , 朱医生开的药就在同德堂取 , 药费记账 , 到时候有你爹去结账付钱 。 就这样硬是把传根的病给治好了!”乡亲们对我说这些话时都是在田间休息时当着大家的面说的 。 其实这也是当地有口皆碑的几件事 。 但是也有一位掌故较为丰富的乡亲悄悄和我说:“你爹帮过书记王阿星家一个大忙!”原来民建大队的现任书记王阿星本是个孤儿 , 而本村有个叫寿太娘的是个只有三个女儿的寡妇 , 幸亏家中还有三、五亩薄田 , 聊以为生 。 寿太娘把王阿星找去干活 , 然后招赘成了小女儿的女婿 。王阿星也因此而成为寿太娘家的一员 , 而且是个主要的一员 , 因为他是这个家中的唯一男人 。 他们自耕自种 , 日子勉强能过 。 然而后来突然出现了寿太娘夫家的本家与她挣地 , 并付之于官司之事 。对于吃官司这样的事 , 寿太娘孤立无援忧心忡忡 。 他找了当时担任斗门镇长的我爹 , 希望他能为她主持公道 。 在我父亲的干预下 , 与她挣地的本家输了官司 , 当地都说要不是四少爷出手 , 她家的那点田地 , 恐怕很难保全 。 因之大家都认为我父亲有恩于他家 , 当然也是有恩于王阿星了 。说老实话 , 镇反时要不是乡亲们敢于仗义执言 , 我爹百分之百的起轿了 。这次 , 乡亲们之所以同意我这一大家子的人加入农业社 , 百分之百也是与父亲当年的作为有关 。可当年是当年 , 现在是现在 , 人家要不买你的账 , 也很正常 。 然而在我无路可走的时候 , 这些乡亲选择的是对我伸出了援助之手 。让我家加入农业社后 , 村领导还安排我担任基干民兵 , 并且还参加了实弹演习 。这基干民兵在农村可是准军事组织 , 让我这个在学校被当阶级敌人整的人来参加 , 说明乡亲们还是把我当成他们的自己人 。直到今天 , 我还由衷的感恩乡亲 , 是他们使我意志没有消沉 , 相反却保持了继续奋进的勇气和条件 。 2020.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