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古圈力挺小师妹背后——那些沉默的“逃兵”( 三 )

考古圈力挺小师妹背后——那些沉默的“逃兵”
钟芳蓉的高考志愿填报了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 , 图为2020年7月22日 , 圆明园首次联合该学院 , 进行石刻文物数字化存档工作 。4没等到的招聘毕业于吉林大学考古学院的李明翰 , 读研时曾在北京参与明清时代寺庙遗址挖掘 。 当时 , 他挖到一块很硬的红土 , 带着好奇往下挖 , 最后呈现出一个完整的灶台 , 他继续挖 , 旁边的小沟渠也呈现出来 。 李明翰站在那片遗址上畅想:二百年前这片遗址上曾发生过什么?当时人的生活是什么样的?“我们的感受就像穿越剧一样 , 仿佛真的回到了当时 , 和二百多年前的人对话 。 ”李明翰向南方周末采访人员形容 。“我还见过干尸!”李明翰带着兴奋继续说 。 有一天 , 他看见实验室里摆着一个上了锁的木箱 , 木箱约一米高 , 一点五米长 。 李明翰打开的瞬间 , 感觉自己呼吸停止了 , 心跳停止了 , 世界也静止了 。 木箱里躺着一名新疆少女的干尸 , 她头上戴着红色小毡帽 , 睫毛和嘴唇都完好 , 像是睡着了一样 , 不过她的皮肤已经失去水分 , 永远无法醒来 。李明翰接受南方周末采访人员采访时是晚上八点多 , 他刚刚结束一天的工作 。 回忆起这些考古往事 , 他的语气里满是激动 , 一个故事接着一个故事 。 如果不知道他的身份 , 会让人误以为他就是一位考古工作者 。 李明翰曾经也以为自己会一辈子从事考古工作 , 然而从研究生毕业那天起 , 他再也没有和考古工作打过交道 。2011年 , 毕业季的李明翰找工作碰了壁 , 他心心念念的是辽宁省文物考古研究所 , 但招聘消息一直没有放出来 。 李明翰一直等到毕业后也没有结果 , 家人建议他先找份工作 , 对他说:“不能一毕业就失业 , 念了这么多年书 , 最后连经济能力都没有 , 一分钱都赚不到 , 回来多难看 。 ”迫于无奈 , 李明翰投了东北某市招聘行政执法人员的岗位 , 在他看来就是做城管 。 原本信心满满的李明翰被现实浇了盆冷水 , 对方以其是往届生身份为由拒了他 。 “突然间我就被敲醒了 , 在学校里一直以为自己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 , 但现实告诉你不是这样的 。 ”自此之后 , 李明翰陆陆续续开始面试各种岗位 , 但心中还惦念着辽宁省文物考古研究所 。 他并不想去市县级考古研究所 , 理由是:“搞科研需要科研基础材料和科研环境 , 越往基层走 , 可供支配的科研资源越少 , 很难做出想要的成绩 。 作为男同志我也不愿去博物馆 , 博物馆工作人员的收入很微薄 , 毕竟每个人对家庭都负有责任 。 ”最后 , 李明翰接到东北某银行的录用通知 , 他的眼泪刷地流了下来 , 那一刻他知道自己要与心爱的考古专业告别了 。 这份银行工作帮他的家庭减轻了负担 , 如今六七十万的年薪让他感叹至少不要为一些事焦虑——不用为旅游拮据 , 不用担心父母生病没有条件治疗 , 不用担心买不起子女想要的玩具 。 但李明翰时常反问自己:幸福吗?高收入的银行工作没有给他带来在考古工地上的那种快乐 。 李明翰最开始在柜台点钱 , 后来每天谈业务 , 完成指标 , 有时候去找客户还被保安拦住 。 他告诉南方周末采访人员 , 以前看不懂《红楼梦》 , 近几年读懂了 。当被问及书中的哪个人物让他感触最深 。 他笑着说自己就像进大观园的刘姥姥:“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时候 , 她的笑不是发自内心的 。 当她踏进贾府的那一刻 , 就是带着目的去的 , 进去了以后她的内心是卑微的 。 为了完成她的目标她想尽方法 , 但在别人眼里 , 她像不像被耍的猴?”5考古系新来的00后接受南方周末采访人员采访时 , 方启正在山西运城夏县等着他的00后学生来工地会合 。 他刚结束一天的挖掘工作 , 回到驻地 , 再过几天 , 会有年轻的帮手加入 。1998年 , 学生时代的方启参加了田野实习 , 结束后他打算告别考古工作 。 离开工地的那天 , 他扔了饭盆 , 心想:“总算可以回家了 , 太累了 。 ”四个月里 , 他洗不到几次热水澡 , 瘦了二三十斤 , 给当时的女朋友写了146封情书 , 有时候一天写两封 , 同时也收到了146封回信 。二十多位参加实习的学生坐着中巴车离开工地 , 方启坐在后排 。 车往前行驶着 , 几位在工地上帮忙干活的农民工就在后面默默跟着 , 他们和学生朝夕相处了四个月 , 一边挥手与学生作别 , 一边擦着眼泪 。 方启看到这场景 , 一下子号啕大哭起来 。 现在回忆起来 , 他也说不明白自己当时为什么会难受 , 明明已经决定再也不来工地了 , 但转念他又决定要留在这行 。2003年至今 , 方启一直在吉林大学考古学系任教 。 十七年过去了 , 那天的场景还时不时地像电影一样在他眼前回放 。 每年开学与新生交流 , 他都会问同样的问题:想一直从事考古 , 还是毕业之后转行?“在考古行业 , 常常有师父带徒弟的感觉 , 和学生们在工地上一起摸爬滚打 , 一起风吹日晒 , 一起从锅里抢饭 , 看着他们从白瘦白瘦变成黑胖黑胖的 。 有些人说自己想一辈子干考古 , 但最后离开了这行;有些人说绝对不要干考古 , 但最后没人能把他们和考古分离 。 ”方启心中期望 , 有更多年轻人留在这里 。2019年10月13日 , 西北大学文化遗产学院院长段清波因病医治无效 , 在西安逝世 , 年仅55岁 。 段清波曾在接受采访时说:“这辈子 , 除了考古 , 我没想过要做别的事情 。 它是我生命中的光 , 照亮了我一生的梦想 。 ”作为段院长的学生 , 苗凌毅一直记着这句话 。苗凌毅记得 , 段清波病重时头发都发白了 , 嘴唇都紫了 , 但每天给学生批改论文到凌晨三点 , 白天开学院会处理大小事务 , 同时积极做考古普及宣传工作 。 苗凌毅感叹:“老一辈人的条件比我们艰苦很多 , 他们能坚持下来 , 乐在其中 , 这是值得我们学习的 , 从事这个行业还是要有一点理想在里头 。 ”苗凌毅和同学们曾在工地上挖出一套玉器组合 , 就在玉器上方三厘米处有一个盗洞 。 苗凌毅回忆 , 如果那个盗洞再深一些 , 玉器组合就被盗走了 。 那一刻他暗自感叹:“我们胜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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