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岁老教授讲往事之:我所知道的武林高手
转帖自腾讯网节选自: 寄庐志疑作者:刘衍文 , 男 , 1920年3月生 , 浙江省龙游县人 。 上海教育学院(现已并入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教授 , 上海市文史研究馆馆员 。我所知道的武林高手 寄庐志疑·技击零拾自改革开放以来 , 思想解锢 , 禁忌渐消 , 有些民间隐蔽的文化传统也逐渐得到介绍 , 可谓“发潜德之幽光”了 。 最显著的就是技击之道 , 电视上不断介绍各家各派 , 令人眼界大开 , 似乎已用不到我这个孤陋寡闻之人再来饶舌了 。 不过平生所见所闻 , 倒也有可拾遗补阙之处 。 且在这里信笔书来 , 供人解闷 , 为己备忘 , 未尝不可吧 。德清师、祝三师和庆馀师先从幼时说起吧 。 我籍贯是浙江龙游 , 地属衢州 。 衢州有南孔庙 , 据家谱所载 , 祖上是在金兵入侵后从山东和衍圣公一起南渡至衢的 , 世为衢州西安县人 。 自我祖父始 , 才迁龙游 。 此县物产丰富 , 而当时人口并不多 , 县人安土重迁 , 而外地移民则很多 , 散居于城乡各处 。上文提到 , 到龙游的义乌人多以搬运工为业 , 这些人多能武术 , 常教人习拳 , 言必称宗泽公与戚继光 , 以此为荣 。 这是因为抗金名将宗泽是义乌人 , 而戚继光抗倭 , 练的兵也是义乌人之故 。 我认识一个名叫丁德清的义乌师傅 , 大家都称他为“德清师”(龙游人以前称工匠 , 去姓称名加“师”字以示尊重) , 他原来做搬运工 , 因患吐血之症 , 没力气再干了 , 改行做厨师 。 他烧得一手好菜 , 其中尤以肉圆、狮子头为最佳 , 我们孩子都很喜欢和他交谈 , 也喜欢吃他烧的菜 。 肉圆是龙游名菜 , 而狮子头则是扬帮名肴 。 许多年后 , 我们曾到扬州馆子去吃过一次狮子头 , 却觉得德清师的厨艺要高出扬帮数倍 , 以后便再也不想去问津了 。 小时候我们也不是又冷又饿 , 成年后也不可能日食万钱 , 前后滋味大异 , 想来与周容《芋老人传》中所说的宰相不一样吧?当地人都说德清师患的是肺痨 , 他自己也是这么说的 。 那时大家都不知道肺病会传染 , 都爱吃他烧的菜 , 不怕与他接触 。德清师告诉我们 , 有兄弟两个义乌人来龙游 , 哥哥身材矮小 , 却是个教拳的师傅 , 武艺要得;弟弟叫祝三 , 体魄强壮 , 虽拳术不如乃兄 , 却有天生神力 。 他曾与当地搬运工发生争吵 , 一人便将三十多人全部打伤 , 自己却毫发无损 , 连累老板赔了医药费 。 以后被打的这帮人见了他就远远避开 , 知道惹他不得 , 须知这些人也是有武艺在身的 。有一次 , 外地来了一个耍“流星锤”的汉子 , 有两个徒弟陪着 。 所谓“流星锤” , 是一个挂在铁链条上的铁锤 。 汉子出其不意 , 竟一锤向坐在账桌前的老板打去 , 差一点就要打到脸上了 , 却随即收锤在手 , 接着拔出三支短镖往柜台上一摆 , 强要老板付钱消灾 。 老板开始猝不及防 , 大吃一惊 , 既而愤极 , 顺手把那三支镖扫到地上 , 用的是左手 , 谁知这一下可惹祸了 。 原来江湖上的规矩 , 若用右手把镖甩掉 , 他不怪你 , 会继续讨价还价;但用了左手 , 就认为是要和他较量了 。 正在争执之际 , 祝三师来了 , 把汉子像抓小鸡般一手提起 , 向街心摔去 , 摔得他四肢扑地 , 几乎不能动弹 。 四周观者如堵 , 汉子良久才勉强爬起 , 蹒跚着脚步 , 走到祝三师面前 , 拱一拱手说:“佩服、佩服 。 请教尊姓大名 。 三年以后再来领教 。 ”说着就和两个徒弟一起离开了 。 “三年”的话 , 只不过是他下场时遮羞用的 , 其实再也不曾来寻仇 。 祝三师的神力不禁使我联想起《三国演义》中吕布辕门射戟前 , 把袁术大将纪灵“一把扯回 , 如提童稚”的情景 。 大约再过了二十多年吧 , 祝三师突然发精神病了 , 同事都很怕他会动手伤人 , 于是叫他的儿子来龙游照顾 。 可能是在甲戌年的除夕(依公历已到1935年)吧 , 他忽然被人发现在厕所里自缢而死 。 与其同住宿舍的饶宗祥和我关系最好 , 他告诉我 , 祝三师死后 , 他每晚必闻到布料烧焦之味(他称为“破布臭”) , 达三月之久始散 , 同住的人也都闻到 。 吓得宗祥晚上不敢一个人上厕所 , 生怕吊死鬼现形 。 宗祥说:女子吊死处 , 其初必闻水粉香;男子吊死处 , 则必有破布臭 。 他说这见得多了 。 祝三师精神失常后 , 我曾见到过一次 , 也见过他的儿子 , 但没有交谈过 , 至今不知祝三师姓什么 。 他的拳师哥哥则从未谋面 , 后悔当时未向德清师问个清楚 。当时我已看完《水浒传》 , 就问德清师 , 你们有没有 “武松打虎”的能耐呢?德清师说这不容易的 , 于是便讲了义乌两个遇虎之人的故事 , 还说了他们的姓名 , 可惜我现在已经记不起了 。一人武艺高强 , 有“铁臂”之称 。 一次途中遇虎 , 他以右臂挡之 , 结果人与虎都半昏迷了 。 众人来把他救回 , 始发现虎伏于旁 , 用舌舔其右臂不止 , 弄得只剩下骨头空挂在身上 。 从此虽剩左臂 , 还是十来个人近不了身 。另一人则平时精神不大正常 。 一天 , 以硬木扁担挑物进山 , 在路上休息时碰到老虎猛扑过来 , 他即以扁担直冲过去 , 恰巧插入老虎的血盆大口 。 老虎痛极 , 直往后退 , 此人就手执扁担向前步步紧逼 , 结果老虎退到山崖 , 跌下去摔死了 , 扁担还插在老虎嘴里呢 。德清师说 , 论拳术 , 凤阳人要比义乌人高 。 义乌前辈中有一人 , 年纪要比他大三十馀岁 , 武艺之高当地无人能敌 。 后到凤阳 , 受到一老拳师赏识 , 又教了他许多绝技 , 且以爱女招之为婿 。 这女儿身手亦甚不凡 , 夫妇两人 , 日夕研讨技击 。 后来此人还乡 , 竟另外娶妻生子 。 凤阳的老丈人死后 , 其妻来义乌找他 , 发现他已另有新欢 , 就在他家门口一棵树上 , 将一双小脚倒挂枝条 , 绝食而死 , 附近来观者甚众 。 三寸金莲 , 倒挂树上 , 死而不坠 , 亦是奇事 。 人们都同情这个凤阳女子 , 为之叹息 , 无不谴责其夫之无情无义 。 德清师也认识此人 , 从此就不再理他了 。 可见公道自在人心 , 良知良能还是不会泯灭的 。除了义乌人外 , 其他外地人也不乏有武艺绝技的 。 在我小学毕业 , 即将进入中学时 , 又认识了一个酿酒的庆馀师 , 他是浙江淳安人 , 姓什么已经忘记了 。 他工作很清闲 , 一般上午工作 , 下午就下象棋 , 我是观弈时与他相熟的 , 也是他教会了我下棋 。 他常和我外出散步、交谈 。 他对我说 , 他是在淳安打抱不平 , 打死一个土豪后逃出来的 。 打手追他 , 都被他逐一打翻 。 要是被他们抓获 , 早就没了性命 。 他曾让我看他的两项绝技 , 一是满满的一大桶水 , 系上短绳 , 用牙齿咬着把它提起 , 一连转好几个身 。 二是将一张八仙桌 , 很沉的 , 手执一腿平平提起 , 身转三四圈 , 左右手皆能 。 我不禁看呆了 , 说:“你真是生不逢辰啊!若在刀枪对垒的时代 , 岂不是一员猛将!”我曾听说义乌拳有个故示弱以图取胜的绝招“九渡十八跌” , 问他会不会 , 他说:“听说过 , 不过不会 。 绝招都是不外传的 , 要传也只传一两个人 。 我的功夫也是一样 。 ”抗日军兴 , 庆馀师离开龙游 , 从此便杳无音讯了 。大力士钱荣海、姚善林放暑假时 , 大力士钱荣海带了一班人来龙游演技 , 兼给人治伤 , 演技有跌打表演、钉山打石、单拉汽车、双拉汽车等 , 当时惊为天人 , 后来见得多了 , 知道都是大力士的惯弄之技 , 不足为奇的 。 但当时在我们这个闭塞的山城 , 却都轰动一时 。 我当时左脚跌伤 , 有父执介绍我去找钱医治 。 钱让我把脚平放在凳子上 , 手执一根一尺多长的铁针从膝盖骨上钻进去 , 酸痛得我冷汗直冒 。 这样一连钻了三次 , 最后钱说:“你受伤太久了 , 早一点来医就好了 。 不过从此保证你能走路 , 阴雨天受凉或许会痛 , 但无大碍 。 ”结果果如所言 。 他用的针 , 与一般针灸医生所用的大不相同 , 后来我也从未见过 。 晚年听一位一起学习的某校校长(姓名失记)说:早年青岛有位德国经理患头痛头晕 , 群医束手 , 痛苦异常 , 后来请到一位当地土医 , 就是用这样长、这样粗的针扎其穴位的 , 一针即见效 。 土医很穷 , 经理就把他安排在公司任职 。 一战结束 , 德国打败 , 公司息业停产 , 经理还把这个土医带到德国去 。 这种绝技在中土失传 , 真是可惜!钱荣海给我治病后不到三年 , 他的杂技团就告解散了 , 意想不到的是他竟客死江西 。 听说他们在江西某地演技行医时 , 被一个小和尚嘲笑 , 钱便对他略施薄惩 。 小和尚回到庙中哭诉 , 老和尚便下山去找钱 , 说:“小徒不懂事 , 开罪大师 , 大师当看他年纪轻 , 宽宏大量一些 , 那才是功德呀!大师竟不肯饶人 , 有此功夫 , 实在佩服、佩服!”说罢便双手合十而去 。 哪知老僧走后不到一刻钟 , 钱就四肢麻痹 , 一会儿就神志不清 , 当晚即告断气了 。 据内行人说:老和尚对钱施了“飞穴”之术 。“点穴”之术 , 知者甚多 , 既可用以打人 , 亦可用于治病 , 武侠小说多有描述 。 但江西的“飞穴”之术则知者甚少 , 能之者亦秘而不宣 。 “点穴”要点到穴道才会起作用 , 但“飞穴”却是能隔着空间的 , 其技比点穴更高一筹 。 老僧要为其徒出气 , 背佛家慈悲之旨 , 居然心狠手辣 , 下此毒手 。 钱荣海死后 , 其妻嫁给了他的大徒弟劳振坤 , 在我们家乡定居 , 靠行医为生 。另一位大力士叫姚善林 , 他的故事我是听表弟罗诚说的 。 那时我已在杭州新群高级中学文科教书 , 表弟为找工作而来杭州 。 谈起钱荣海 , 他就说 , 姚善林的本事才是真大 。 抗战时 , 衢州中学迁至石梁 , 他正在该校读书 , 就是在那时看到姚的 , 其技为平生所仅见 。 一天 , 姚带了一班人 , 借衢中的操场演技行医 。 当时学校有个体育教员叫李宝书的 , 也曾教过我 , 东北人 , 军人出身 , 人高马大 , 亦练武功 , 但却胸无点墨 , 爱吹牛皮 。 如曾说某航空员开飞机在天上盘旋 , 见他正在教习体操 , 居然低飞向他致敬 , 定睛一看 , 原来这是他的学生 , 遂与之交谈良久 。 同学们听了都不禁哄堂大笑 。李宝书听说姚善林占用操场演技 , 大为不满 , 就来找姚 。 姚请他坐 , 递上香烟 , 说:“多多打扰 , 我们是向校方打过招呼的 , 借操场空闲时混口饭吃 , 请多多包涵 。 ”不料李接过香烟 , 向地下一掷 , 拔出拳头便向姚打去 , 大叫:“我要打你!”谁知拳尚未到身 , 姚即以一手紧扣其腕 , 将其反转 , 使李几乎弯腰至地 , 动弹不得 。 姚接着就对大家说:“我对这位先生够客气的了 。 请他坐 , 请他吸烟 , 还向他补打招呼 , 一点没有开罪他 , 为什么一上来莫名其妙就要打我?大家评评理 。 我们走江湖的 , 在家靠父母 , 出外靠朋友 。 不欺侮人 , 也决不能让人欺侮……”这时围观人中有当地老乡 , 也有学生 , 罗诚也在其中 。 大家七劝八劝 , 终于让姚松开了手 。 李回宿舍要拿手枪来打姚 , 被同事和学生劝住 。 此后 , 李觉得丢了面子 , 竟有两个多星期不敢出来上课 , 当然再也不敢瞎吹了 。强中更有强中手 , 二人的较量也许说明不了什么问题 , 但姚的确还有其特殊的本领 。 他的绝招是缩身缩骨:一个上下左右都是利刃的小空间 , 小到头伸进去就难免受伤的刀剑之丛 , 他能缩身纵跳穿隙而过 。 罗诚亲见过好几回了 。 后来听人说凡大力士皆能此技 , 乡人则说钱荣海和他的徒弟也有这一招 , 但我却未曾见到 。黄煦先生所谈抗战胜利 , 神州光复 , 迁至浙江云和的省通志馆 , 也准备随省政府复员到杭州 。 馆中同仁都在包扎行李 , 整装待发 。 由于缺乏交通工具 , 虽心急如焚 , 但还得耐心等候 , 竟一连等了三个多星期没有消息 。 同事们既不能办公 , 又不能丢开这些包扎起来的书籍用品不管 , 只能坐着闲聊 。馆员黄煦先生 , 原是家父在凤梧书院读书时的同学 , 他对家父印象甚深 , 但家父健忘 , 已经记不得有这么个同窗了 。 黄先生是终身素食的 , 平日老老实实 , 勤勤恳恳 , 沉默寡言 。 我在《雕虫诗话》卷五中曾提起过他 , 但因无关诗艺 , 未曾提及其所谈的奇闻异事 , 这里不妨作一补记 。黄先生说:云和这里治安很好 , 很安静 。 上海则是流氓横行的天下 , 杭州情况要稍好一些 , 但也应该小心 。 同事们听了 , 都有些害怕 。 有人问:那怎么办呢?他说:“如果三五个人上来找我寻衅 , 不在话下;即使上来十几个人 , 我也不怕 。 ”这时 , 同仁才知道他有武艺 , 但平时一点都看不出来 , 真可谓真人不露相 。 问他是从哪里学来的 。 他说是父亲所教 , 父亲则是飞云师所传 。 大家问飞云师是谁 , 于是他就讲起飞云师的情况 。飞云师是一个隐姓埋名的和尚 , 人们怀疑他原是太平天国的中下级军官 , 失败后逃出来出家的 。 他隐居在龙游、遂昌和衢州交界的山区小庙里 , 教了十三个徒弟 。 黄父是大师兄 , 得其真传 , 最小的徒弟叫黄金龙 , 功夫也好 。 但飞云师认为黄金龙本性不良 , 终会犯凶 , 临终前嘱托大师兄好好管教他 , 因为只有大师兄才有制伏他的功夫 。 黄金龙知道大师兄家有一册“抓筋”秘本 , 经常来借看 , 黄父被纠缠不过 , 便一烧了之 。 所谓“抓筋” , 即格斗时能用手迅速将对方的血管拉出 , 或使之堵塞之术 。 同仁们问黄有没有这一绝招 。 他说他父亲会 , 但不肯教人 , 包括自己的子女 , 惟恐他们失控闯祸 。 但黄又说 , 他虽不会“抓筋” , 但应付几个彪形大汉还绰绰有馀 。 大家听得兴起 , 要他露一手 。 他便叫我们上来 , 我们一拥而上 , 却都近不了他身 。 一近其身 , 就感到心胸沉闷异常 , 非要退到一定的距离此感才消 。 于是知道黄先生自述非虚 。尢彭熙、唐师傅我曾写过一篇《徐朗西家事琐话》 , 收在拙著《寄庐茶座》中 , 其中谈到拳术家乐幻智和尢彭熙二先生 , 曾说“关于他两人的恩恩怨怨 , 当另作专题叙述” 。 今读到陈巨来先生的遗著《安持人物琐忆》 , 其中有《记太极形意八卦三个内家拳事》一篇 , 也谈到这两位武林高手 , 所叙与我所知有所不同 。 有些可能是传闻异辞 , 可备一说;也有一些是误传误判 , 宜加订正 。说来我与巨来先生及其同父异母弟左高先生皆相熟稔,一度与巨来还经常见面 。 但交往中我所不解的是 , 巨来与袁世凯二公子克文相交莫逆 , 克文来上海 , 与他几乎形影不离 。 但克文与徐朗西先生交换过金兰谱 , 又在洪门和清帮中辈分相同 , 《寒云日记》中屡屡提及朗老 , 却无一语道及巨来;今读巨来之文 , 其中亦无一语及于朗老 。 以巨来之太丘道广 , 不会不知道这位上海闻人 , 更不会不知道朗老和寒云间关系之密切 。 可惜巨来已归道山 , 这一疑问再也无从叩问了 。 以乐、尢两位而言 , 巨来当日和我们见面时 , 掌故罗胸 , 滔滔不绝 , 却也从无一语提及 。 后来我与尢老师(今日武林皆如此称其师 , 今从之)家大半人都有交往 , 他们也从未谈及巨来曾向尢学过拳术 。 忖度其故 , 当是陈去学拳为时较早 , 而我与尢老师之相识则在其晚年 , 这时陈、尢之间大概已没有什么接触了吧?今姑录拙作《徐朗西家事琐话》中有关文字如下(《寄庐茶座》337-339页):我有一位难友胡道彰 , 是著名国学大师胡朴安的次子 , 曾任《民国日报》编辑 。 我们父子之得识顾廷龙、胡道静二先生就是由他引见的 。 解放前他去香港 , 协助以发明万金油起家的胡文虎、胡文豹的接班人胡好办事 , 颇得其倚重 , 几视为左右手 。 他本想稍待筹措停当 , 便举家迁港定居的 。 不意天有不测风云 , 胡好突因飞机失事丧身 , 他顿失凭依 。 以大陆多乃父故交 , 心想复我邦族 , 必获照拂 , 加之思念留在上海的外室 , 便促其归心 。 回大陆后曾找过朱学范、吴绍澍、金仲华等人 , 金要介绍他参加中国国民党革命委员会 , 却被他婉谢了 。 他不想卷入政治漩涡 , 只愿安分度日 , 不意这一决定铸成大错 。 因为如果加入了民革 , 解放后从香港归来 , 可作起义人员对待 , 一切旧账可以不算 。 但他不肯加入 , 就活该倒霉 , 镇压反革命运动来了 , 自不免被捕入狱 , 而外室当然随人去了 。 及至刑满释放 , 戴了一顶“历史反革命”的帽子 , 无休无止地被监督劳动 。 若非拨乱反正 , 这种“监督劳动”不知竟伊于何底 , 不啻是监外执行的无期徒刑呢!与胡道彰初识时 , 彼此都觉得对方不似凶神恶煞之人 , 亦非偷鸡摸狗之辈 , 就交谈起来 。 说到南社 , 谈起高吹万的花园、藏书 , 他说小时曾随父到金山高家花园作客数月 。 听说我见过朗老 , 就说:“这也是我的父执 , 他功夫极来得呢!”我问什么功夫?答曰:“武术嘛 。 我父亲也喜欢打拳 , 就是在与他比赛时不小心受了内伤 , 弄得半身不遂的 。 ”我说:“我从未听说朗老有武功呀!”道彰却说:“很扎实 , 很扎实哩!”我就去问小毛(朗老幼子幼庚):“令尊也有超凡的功夫吗?”小毛说:“不错 , 不过他是真人难得露相 , 在朴安伯伯面前不过是略施小技而已 。 但大家都见过我父亲曾大大露了一手 。 那是一个热天、大家聚在广场上 , 父亲穿一件长衫 , 手拿一柄白纸折扇 。 有一姓黄的拳术很精 , 突发猛劲向我父亲冲去 , 意欲先发制人 。 我父亲只用折扇轻轻一搧 , 他就倒翻一个觔斗跌出老远去了 。 这是我们亲眼目睹的 。 人们都赞叹不已 , 连说‘朗老真棒 , 朗老真棒!’”肢体不相接触就能打人 , 俗称“空劲” 。 媒体一度曾说是唯心的、捏造出来的 , 但据我所见 , 却是的确存在的 。 但朗老自信有此功力 , 其子女也坚信不疑 , 我却深表怀疑 , 以为是对手弄虚作假 , 以讨朗老欢心的 。 这件事 , 在我和尢彭熙先生相识后方才明其就里 。尢彭熙早年留学比国 , 获医学博士学位 。 友人王逢年皮肤有病 , 也是小毛陪去找他看的 。 本约我同去 , 我因发烧不能前往 , 致与尢医生的相识推迟了十年 。 尢本与乐幻智相交莫逆 , 都是朗老的座上客 , 后有隙反目 。 关于他两人的恩恩怨怨 , 当另作专题叙述 。我与尢医生相熟后 , 提起此事 。 尢老师说:“你且坐着 。 ”他让小外甥女坐我腿上 , 背靠我胸 。 同时叫我双手握着女孩的小手 , 轻轻、缓缓地上下移动 。 接着 , 他叫一个孔武有力的大汉站在我前面 , 我捏住小女孩的手稍向下一移 , 大汉立刻跌倒在地;我手不动 , 他就站不起来 , 只是一味挣扎;我将手稍稍往上一抬 , 他便马上站起来了 。 尢老师说:“朗老的情况就如你和我的外甥女一样 , 不是她的力 , 也不是你的力 , 是我站在后面发的功呀!朗老不知 , 正是乐幻智站在他的后面 , 用意念不动声色地起作用 。 ”我问:“假如没有乐老师的操纵呢?”尢老师笑道:“那简直不堪设想 , 恐怕朗老早就归天了 。 ”随后郑重地说:“朗老过去声名太大 , 奉承的人也太多 , 也就自视过高 , 忘乎所以了 。 一切得意过头的人 , 都当引以为戒才是 。 ”接着又补充道:“那天我也在场 , 但不会说穿的 , 不仅怕扫了朗老的兴 , 还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 对大人物及那些大大小小的权威们 , 说真话、实话 , 难哪!”当局者迷而不悟 , 旁观者清而难言 , 在这件事上 , 朗老一家为人愚弄而至死不知 , 并不仅仅是“君子可欺以其方”之故 , 这正是人生和社会的微妙之处 , 若引而申之、扩而充之 , 良可叹也 , 孰能止之?我与尢老师相识的经过且在这里补叙一下:我早年在上海教师进修学院有个学生袁根山 , “文革”时下放到上海音乐学院管理房子 。 袁年轻时患有肺病 , 动手术后常发气喘 。 他为了强身 , 不知在何处学了太极拳 , 每天早上起来就到校园里练功 。 有一天正在练习 , 忽然看到一位女士正在旁边笑着看他打拳 , 就问:“你有兴趣吗?我来教你 。 ”女士却说:“我会的 , 而且比你打得好 。 ”袁看她弱不禁风的样子 , 不大相信 。 女士就打给他看 , 一出手 , 袁就惊呆了 。 遂问其姓名 , 哪里学的打拳 , 她告诉他 , 她叫尢家铮(巨来文中误作“家珍” , 系因上海方言前后鼻音不分致讹) , 在本校教钢琴 , 拳术出自家传 , 父亲是尢彭熙 , 她是家中最小的女儿 。 袁遂缘其介绍 , 拜见其父 , 开始学最初级的站桩 。 闲谈时他向尢老师提起我 , 说到我与朗老一家相熟之事 。 尢说自己当初也是朗老的座上客 , 遂当即要我去和他相见 。 见面后 , 彼此交谈甚欢 。 尢甚好客 , 我就陆续介绍了难友左拉专家毕修勺、莎士比亚专家孙大雨、原沪西中学校长黄濬思、易学大师潘雨廷 , 同事蒋锡康、吴广洋 , 好友唐秉珍、上海博物馆黄福康等人到他家 , 毕老又介绍吴德培、许杰 , 还有曾任陈毅元帅警卫连连长的马春等人去 。 其中黄濬思、蒋锡康、吴广洋还学起了站桩 , 尢大概为他们开了方便法门 , 三人很快就通了气 。 我则略无好学之心 , 旁观而已 。 尢老师见状 , 责怪道:“别人想跟我学还得不到 , 你怎么竟不想学呢?”我说:“我一生坎坷 , 一身是病 , 哪有精力来学?何况我现在正在教书写书 , 没有时间 , 不能像别人那样常来 。 此事万请原谅 。 ”尢说:“越是身体不好 , 就越是应该锻炼 。 你们年纪大 , 跟我学 , 别的没有什么好处 , 不过可以保证你们比原来的寿命多活五年 。 ”提到生死 , 我想起幼时德清师对我说过 , 少林功夫深的人 , 死时会十分痛苦 , 筋脉断不了 , 往往全身缩成一团;而学太极、形意者 , 又往往会中风 , 且其年很难及于中寿 。 他见得多了 。 我问尢老师此说是否属实 , 他说:“学得不得法 , 自会如此;跟我学 , 保证不会 。 ”我说:“你的好意我领会了 , 非常感谢 , 但我实在懒散得很 , 吃不了苦头 。 这样吧 , 我叫我四子永吟学学看 。 ”永吟遂从袁根山学站桩 , 练了三天 , 一站就汗出如浆 , 衣裤尽湿 , 大喊吃不消 , 就此中止了学习 。这时 , 女医生费志平忽然到我家来 , 传其母命说有一位唐师傅想见见我 , 要我马上就去 。 费母名徐仲瑶 , 我在《徐朗西家事琐话》中提到过 , 其父是和孙中山、朗老一起闹革命 , 互相称兄道弟的 。 以其父死得早 , 朗老怜之 , 收为义女 。 我也是在朗老家与她熟识的 。 徐老太太能预知 , 我曾带吴广洋去见过她 , 领教过她这方面的本事 , 她说我次子永明的事也极验 。 但不知何故 , 她百岁后说的话就不灵了 。 在此处先提一下 , 容后再表 。这位唐师傅是谁 , 我毫无所知 , 但徐老太太我是信任的 , 于是不假思索便跟着费医生来到新闸路的一幢房子 。 进了客厅 , 一位老妇人出来接待 , 要我略等片刻 。 费告诉我 , 这位太太名叫高倩萍 , 原是电影明星 , 丈夫高占非 , 也是电影名小生 。 夫妇早已离异 , 丈夫亦已去世 , 有一子高中柱(又作崇树) , 母子二人都曾跟乐幻智学过太极拳 , 功夫都不错 。 高倩萍年轻时和蓝苹合拍过电影 , 旧时电影杂志曾登有两人的合影 。 她后来改名希礼 , 退出电影界 , 改行当了律师 , 逃脱了后来“文革”中许多明星遭受的无妄之灾 。 “祸福茫茫不可期 , 大都早退似先知” , 似乎是受了高人的指点 。少刻 , 高请我上楼 , 只见一位老太太坐着 , 头发花白 , 慈眉善目 , 我想这自然是唐师傅了 , 便上前向她鞠了一躬 。 唐师傅说:“你来了 , 好好!没什么事 , 回去吧!”我唯唯而退 , 但心中未免纳闷 。 这时高对我说:“有事会通知你的 , 你走吧 。 ”回家后 , 过一小时光景 , 费医生来了 。 她说:“唐师傅说你肠子里生了一个小肿块 , 像花生米般大小 。 今带来念过咒的糖果二粒 , 用开水吞服 , 今晚不能再吃任何东西 。 从明天起连吃三个月素 , 并且不能外出 。 保证能把你治好 。 ”我说要上课怎么办?她便去请示了唐师傅 , 转告我:“上课你去好了 , 最好不要让亲友来家 。 ”我那时天天腹痛 , 大便有槽成凹形 , 性懒未去就诊 , 竟被唐师傅遥视发现了 。 依其言而行 , 三个月后 , 病果霍然而愈 。 奇怪的是 , 此后 , 唐师傅对我在家的举动一一了如指掌 , 如同在我家安了探头和窃听器一般;但我外出授课时之所遇 , 她就一概不知了 。 那时她住的三楼被一个工人占去居住(俗称“抢房子” , “文革”时极普遍的现象) , 这工人一回家 , 她就像受了强烈干扰一样 , 浑然不知我的信息了 。 这都是费医生告诉我的 。当尢老师得知我去新闸路见过唐师傅之后 , 他就不再坚持要我学站桩了 。 他私下向我承认唐师傅是他的老师 , 悄悄地对我说:“我练功修行 , 碰到许多疑问 , 想去请师父为我解疑祛惑 , 但每次都受到阻碍 , 叫我如何是好?”他希望我能将其意转达给唐师傅 。 这时我才意识到 , 尢老师拳术的精进 , 一定与唐师傅的传授有关 。关于唐师傅与尢老师的师徒关系 , 巨来书中也曾话及 , 但多道听途说之言 。 如说:“尢与乐 , 本为同志(同学密宗之同志) , 因二人共争拜唐××为师 , 尢富乐贫 。 尢遂胜利了 。 ”这就大错特错了 。 的确 , 他们两位都是藏密宁玛派(红密)的信徒 , 但师傅收徒弟 , 决无只收一人之理 。 巨来先生不知 , 乐、尢各有一位女师父 , 乐的师父是公开的 , 其徒人人皆知 , 尊之曰“王师太”而不名;尢的师父则是半公开的 , 即唐师傅 , 巨来称为“唐××”者是也 。 朗老小女儿棣华曾对我说 , 以前高倩萍常到朗老家去 , 后来就不去了 。 棣华有一次在路上遇到高 , 高对她说:“我现在虽然不到府上来 , 却是非常关心你们的 , 常在晚上出神 , 到府上来探望 。 ”棣华说 , 她不信高有此本领 , 不过听说她供奉着一位老太太 , 具此神通 , 而高对此事讳莫如深 。 当时我以为棣华是猜测之辞 , 想不到后来真的见到高所供奉之人了 。巨来文中又说:“尢为密宗信徒 , 他为西藏诺那活佛之再传弟子 , 女师乃一女性 , 名唐×× , 他特在新闸路某里租一屋供养之 。 唐居二楼 , 尢住楼下 。 人言纷纷 , 尢置若罔闻 。 ”唐师傅名宛音 , 巨来不知 , 遂以××代替;又说屋为尢所租 , 其实为唐所自置;说“人言纷纷” , 亦殊属误会 , 其实是尢老师和高倩萍同住楼下 , 共修“无上瑜伽”多年 , 久不回家 。 其续弦夫人欧阳敏对此极不满意 , 只要一提“新闸路”三字 , 就要大吵大闹 。 后来尢与高产生嫌隙 , 再也不在新闸路住了 。 每次想去请益唐师傅 , 一到唐家 , 就被高倩萍推搡出门 , 使其不得尽言 。过了几年 , 高倩萍、高中柱母子先后以中风去世 , 子先母后 。 唐师傅的生活起居由费医生之夫王瑞平照料 , 费则为其作医疗护理 。 唐收王为关门弟子 , 但不知何故 , 却未收其妻为徒 。 我逐渐知道了唐师傅的一些情况:她是广东人 , 原做助产士 , 不仅是诺那上师的弟子 , 而且还是他的代表和替身 。 唐师傅有许多名流弟子 , 王、费曾逐一为我说起过 , 但我对海上名流不大熟悉 , 未能记住 。 他们说 , 来磕头的 , 包括尢老师 , 都在楼梯上一路跪拜上去的 。 言下似乎暗指我去见唐时没有礼貌 , 只鞠一躬;又说我什么事都喜欢寻根究底的 , 这最不好 。 他们还说 , 当年阮玲玉就住在唐师傅家附近 , 屡去朝拜 , 被唐收为徒弟 , 据说死后转世投胎在某处 , 他们都去看过 。 我疑惑的是 , 阮既已皈依 , 唐能治我之病 , 却如何不能救阮之死 。 他们还告诉我了一件与尢家有关的事情:有位高僧刘上师 , 是唐师傅的师兄 , 唐曾受过他的大恩 。 后来将他接到上海 , 圆寂后投胎为尢老师之女家鉴之子 。 唐曾要他们去把他找来 , 欲唤醒他的悟性 , 不使他转世灵昧 。 家鉴这个儿子我也见过 , 已忘其名 , 今亦不知其近况 。1981年尢老师夫妇赴美 , 从此作不归之鹤 。 唐师傅忽然又念起家铃、家铮姊妹来 。 这时已无母亲的阻挡了 , 她们也就常去探望唐师傅 。 袁根山说 , 唐师傅医好了家铮的乳腺癌 。 家铮则告诉我:“唐师傅要为家铃介绍对象 , 但这是不可能成功的 。 ”但未说原因 。 根山则透露家铃是位“女同志” 。 费医生告诉我:唐师傅说 , 她要配好七对夫妇方能了却尘缘 , 数下来已配了五对 , 但结果都不圆满 。唐师傅后以八十九岁高龄化去 , 辞世前说身后当有三粒舍利子 , 后检其骨灰 , 果如其言 。尢彭熙与乐幻智尢老师是无锡人 , 不知是否南宋四大诗人之一尤袤的后裔 , 但尤袤之“尤”字有一点 , 而尢老师却说他的姓氏上无一点的 。 考《正字通》云:“尢 , 尤之本字 。 ”古书上尢、尤往往通用 , 其实是异体字 。 不过名从主人 , 既祖辈相传皆如此写法 , 自当以尢老师之说为准(按“尢”另有“汪”音 , 义别不赘) 。 尢曾留学比利时 , 获医学博士学位 , 外传他留学德国 , 实误 。 他原来的确很富有 , 据朗老之子幼庚说 , 一是治病收入甚丰 , 二是娶了富室女为妻 。 不过据说其妻精神有点不正常,尢与她生了二子二女 , 一女嫁给石家庄的一个医生 , 来沪时根山曾见过 。 一女名家鉴 , 在海运学院执教 , 我见过好多回了 。尢老师的两个儿子都去劳改过 。 有一天他突然对我说:“朱元璋杀人太多 , 真作孽啊 。 我的一个儿子就是他的不知第几世的后身 , 现在还在受报应呢 。 ”我当时听了 , 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 过了几年 , 其子刑满释放回沪 , 我见过一面 , 身材高大 , 彬彬有礼 , 对其父说话时低声下气 。 但尢老师好像不大理他 , 也不向我们作介绍 。 尢前妻卒后 , 续娶欧阳敏 , 生有二女 , 长名家铃 , 在苏州做医生 , 因受其父右派株连 , 夫妇离异 , 家铃下放到荒山野岭 。 晚上竟有歹徒破窗而入 , 欲行非礼 , 她一边大叫 , 一边反抗 。 她虽无多大功夫 , 但毕竟也曾跟父亲学过几手 , 对付个把人还是绰有余裕的 , 一顿痛打 , 歹徒便落荒而走了 。 家铃拨乱反正后方回上海 。 小女儿家铮 , 前面已经介绍过 , 我与她交往最多 。 毕修勺之子克鲁为其父平反 , 到临海一行 , 曾约我、根山和家铮一同前往 , 顺道畅游雁荡、天台 , 一路叙谈甚洽 。 家铃、家铮后来都移居美国 。尢的形意拳是跟王芗斋学的 , 巨来把“芗”写作“向” , 也是同音之误 。 尢告诉我 , 王曾对他说:“我所有的本事都传给你了 。 若要再上层楼 , 只有另请高明了 。 ”谈及王时相当尊敬 。 巨来说王曾用掌击尢致内伤 , 致师徒反目 , 此事则从未听尢老师说过 , 今已无法向逝者致诘了 。我曾问过尢老师 , 他的空劲是如何练就的 。 他说是和乐幻智一起探讨拳理 , 于不知不觉间获得的 。 乐初来上海 , 友人向尢老师介绍 , 说乐太极功夫极好 , 不妨请来家中一睹其技 。 一看果然不凡 , 就请乐在家里住下 。 两人日夕研求 , 一旦而豁然贯通 , 彼此都有空劲了 。 但虽能之 , 却不知其所以然 , 姑以“气场”名之 , 很想能得到一个科学的解释 。 说到这里 , 尢便调转话头大骂乐人品低下、忘恩负义 。 后来有一次 , 一位老太太送东西到尢家来 。 尢老师说:“乐幻智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 我一个人说你们不相信 。 问问这位老太太看!”老太太一听尢的话 , 就大声说:“乐幻智这个人 , 不要提了 。 一提他我就生气 , 气都透不过来了 。 不必提了 , 不必提了!”这位老太太 , 我当初未曾请教过她的姓名 , 也不知她与乐之间有什么嫌隙 。我以前听到大多是关于乐老师的好话 , 如尝于抗战时 , 路见不平 , 将一侮辱中国妇女的日本兵击伤 。 犹太富商哈同的护院洋教头要与他比武 , 嬲之不置 , 不得已应战 , 结果将洋人肋骨打断 , 令哈同深为折服 , 欲加礼聘 , 但乐却不愿受其供养 。 如今却听到他的熟人说他坏话 , 真是“宁逢恶宾 , 无逢故人” , 公孙弘的这句话值得我们玩味 。尢老师的武术演示 , 我印象最深的有以下几次:有一回 , 他的一个最剽悍的徒弟 , 大家都叫他元康的 , 坐在一张红木靠背椅上 , 双手攀住扶手 , 双足勾住椅脚 , 隔一箭之遥 , 尢发一空劲过去 , 元康顿时连人带椅都腾空而起 , 随即迅速落下 , 椅子随即散架断裂 。还有一次 , 尢放气给大家看 。 气一会儿出现在窗帘上 , 一会儿又到了天花板 , 一会儿又穿窗而出了 。 看者指指点点 , 啧啧称奇 。 我眼睛不好 , 一无所见 , 也一无所感 。 这时 , 尢夫人闻声从厨房走来 , 也仰头看气 。 不料尢忽然一下子收气了 , 夫人顿时坐立不安 , 涕泗倶下 。 尢老师见状 , 用手向夫人遥拍两下 , 她就“蓬蓬”直跳起来 , 连跳数次 , 方才恢复 。 大声嗔怪:“怎么收气也不预先打招呼 , 上你当了!”原来 , 尢老师收气时连其夫人的气也一并吸了进去 。 而我们没练过功的人则毫无感觉 , 不受影响 。 有一位跟尢老师学形意拳的工程师 , 拳练得不错 , 有“金钟罩”本领 , 可以刀枪不入 , 但他却不敢走近尢老师 , 说是感到有股气直透其身、紧逼内脏 , 令他十分难受 。尢让徒弟跌倒爬起 , 都能控制距离 , 恰如分际 , 不让他们撞墙 。 有一天 , 家铮和一大汉推手 , 发空劲打他 , 见他人高马大 , 不免用力过猛 , 那大汉直跌出去 , 眼看要就要头撞墙壁了 。 尢老师见了 , 大叫:“怎么可以这样乱来!”急发一空劲把他拉了回来 。 巨来文中说乐幻智让他乱跌 , 为防跌坏 , 四周都要有人护持的 , 但尢老师却不需要 。 单就这一点而论 , 似尢比乐又要技高一筹 。使人猛跳猛跌 , 不是戏弄人 , 而是意在使人功夫长进 。 被摔者当时虽觉难受 , 而后来得益亦多 , 怕只怕师父不肯摔你 。 这是根山对我说的 。 当然 , 老年人来学 , 尢是不摔他们的 。 如根山、濬思、广洋、锡康等 , 仅止于把他们的气打通 。一天 , 马春带了一个拳手来 。 尢老师端坐着 , 让拳手上来打 。 拳手犹豫了一下 , 随即向尢腹部猛击一拳 , 不料拳被牢牢吸住 , 再也拔不出来了 。 少停尢一松腹 , 才得以缩回 , 而手臂已经发麻 。 大家怂恿马春也试一下 , 他笑而不敢 。 尢说:“我这身子 , 处处都有铁钩把人钩住的 。 有一天 , 我在路上走 , 一个小青年骑自行车撞过来 , 到我面前 , 就连人带车跌倒在地 , 我则一动不动 , 对他说:‘还好你撞的是我 , 否则要出人命了!’”我问尢老师:“如果汽车冲来 , 能挡得住吗?”尢老师说:“那可不行 , 汽车力太大了 , 但自行车是不怕的 。 ”但我却也发现 , 练此功的也有一些不便之处:其一 , 站桩、练功都得在室内 , 不能在室外 , 在室内热天吹不得电扇 , 不然就会生病 。 乐老师练功 , 看巨来所记 , 似亦不在室外 。 根山是练得还算不错的 , 他夏天到我家 , 一见电扇开着 , 立刻就将它关上 , 说吹着吃不消 。 我是个既怕冷又怕热的人 , 夏天不开电扇或不开空调 , 就要我的命了 。 幸好没练站桩 , 否则如何挡得住这酷吏似的大暑?其二 , 一日我去尢家 , 见尢赤着膊 , 一个医生在给他推拿肩膀 , 旁摆一瓶白酒 , 医生且推且饮 。 只听尢夫人在大骂:“叫你不要去给人治病 , 你偏不听 , 你看看 , 你看看!”尢说:“实在没有发功 , 只是到病房里去看看而已 。 ” 尢夫人说:“谁相信你 , 不发功会这样吗?病都上身了 , 还要骗人!”我问了情由:原来是家鉴和丈夫离婚后 , 与另一人相爱 , 准备结婚 , 对方突然检查出了肺癌 , 住院治疗 。 家鉴哭哭啼啼的 , 一定要父亲去为他发功治病 。 尢夫人则坚决不许尢老师去 , 尢拗不过女儿 , 遂去看望了一次 。 谁知一返家 , 右臂就动弹不得了 。 尢对我也说没有发过功 。 只是练过此功的人 , 对疾病特别敏感 , 于癌症尤甚 。 功夫深了 , 好像就有一种强引力把病痛都吸进身来了 , 除非水平高到登峰造极 , 才能排除 。 尢自信能抵挡一切病菌 , 但在癌细胞面前无能为力 。尢老师曾与我说:“乐幻智太贪财了 , 专门为阔人、高官治病 , 弄得一身病气尚不自知 , 怎么会不早死呢!”但据乐的徒弟所记 , 乐给人治病是分文不取的 , 不知实际究竟如何 。 但不管怎样 , 从尢语可知 , 乐老师也挡不住病气的侵袭 。 我不禁庆幸自己没有去学 , 因为若要学 , 老迈之身 , 不但学不好 , 还会为二竖的入侵洞开大门 。其三 , 有一年春节 , 大雪纷飞 , 根山来舍告诉我尢老师跌伤了 , 我匆匆赶去他家探望 。 原来在农历正月初四的上午 , 尢两手各持一根手杖搭电车外出 , 在王家沙下车 , 不慎在雪地里一跤滑倒了 。 查出来是股骨颈骨折 , 大家正在商议是否要开刀 。 我感到诧异 , 功夫这么高的人也会经不起摔跤呀!最后 , 尢恐影响了功夫 , 自己决定不动手术 。 结果静躺了五六个月才痊愈 , 空劲果然犹在 。费医生夫妇来 , 我告以此事 , 费去转告了唐师傅 。 高倩萍一听 , 就破口大骂:“师傅再三叮嘱 , 要他今年不要外出 , 他偏要外出 。 陪小老婆玩得开心啦!现在吃苦了 , 活该 , 活该!”这是费医生向我转述的 , 至于唐师傅说了些什么 , 她没有提起 。我在未见唐师傅之前 , 尢曾向我夸耀他的一项本领:他天天记日记 , 今天能预记明天发生的事 。 有一天 , 他预记了我明天的事 , 不给我看 , 要我后天去验证 。 我如命而去 , 他日记上写我遇到过谁 , 说过一些什么话 , 问我对不对 。 我说全不对 。 尢说:“你要老实说 。 ”我说:“我骗你干什么?是就是 , 不是就是不是 。 是没有这些事嘛!”当时尢的一位徒弟便插话说:“可能是你不跟老师学拳 , 彼此间信息不能相通吧!你若能好好学上几个月 , 气息相通了就好了 。 ”我只能笑笑说:“也许吧 。 ”我想 , 尢之所以如此自信 , 要么是以前曾亿则屡中 , 便以为自己能百发百中;要么是其徒逢迎其意 , 不中说中 , 使尢上了大当 。尢听说中山公园附近有个瞎子叫陈宝良 , 能子平又会太素脉 , 声名藉甚 , 特地请他来推算 。 陈平常要价极高 , 久闻尢名 , 欣然而来 , 不收分文 , 说:“大家交个朋友吧 。 ”有一个晚上 , 尢老师特邀我、根山 , 还有一人找了个地方去请陈推算 。 陈搭了搭尢的脉 , 说:“尢老师功夫很深 , 想不到毛病会这么多 。 ”尢连说是是 。 陈又说:“一切坏运都已过去 , 以你老的身体与手段 , 我看足足可活一百四十岁 。 但在一百二十岁以上 , 稍要注意一下 。 不过我相信你有定力 , 肯定度得过的 。 ”尢欣然而笑 , 自信既有此功必有此寿 。 这时我们沾了光 , 瞎子也免费为我们作了推算 。 说根山如何已记不起 , 说我的是:“饭是有碗吃吃的 , 跟了尢老师就什么都不愁了 。 ”我听了只能笑笑 。后来美国斯坦福大学聘尢老师讲学 , 借以研其空劲 。 我们为尢夫妇饯行 , 尢老师一定要我发言 , 问我:“你看我寿元多少 , 是不是真如陈瞎子所说?”大庭广众之下 , 我不好扫其兴 , 只好说会的会的 。 我的子平之术属于书房派 , 书房派认为 , 人寿有无穷变数 , 是推不出的 , 陈素庵相国在《命理约言》中早就说过了 。 唐秉珍也学过子平 , 当时在座 , 后来问我:“你是如何推断出来的?”我说:“尢老师迷信陈瞎子 , 我若表异议 , 怎么说他也不会相信 , 定要和我争辩不休的 。 在这个欢送会上 , 我不这么含糊应对 , 怎么收得了场! 对一个高唱‘自信人生二百年’的人 , 能诵‘生年不满百’来杀风景吗?”想起尢老师曾说朗老自视过高 , 忘乎所以 , 致为人所欺 。 想不到自己亦蹈其覆辙 。 孟子曰:“君子可欺以其方 , 难罔以非其道 。 ”现在看来 , 人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 , “罔以非其道”亦非难事 。 杜牧之云:“后人哀之而不鉴之 , 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 ”噫!过了两年 , 尢老师即在美国溘然长逝 。 在上海静安寺的超度道场上 , 听家铮说:她父亲患的是中风 , 临终还死而复苏 , 教了她母亲几个绝招方才瞑目 。 这些绝招他以前从未提起 , 可见对家人、徒弟辈还是留了一手的 。 练形意、太极者的中风之厄 , 尢曾说跟他练保证不会 , 怎么他自己也逃不脱呢?根山说 , 尢是气死的 , 介绍人不肯为尢办理定居 , 定要尢教会他空劲后再办 。 这空劲哪能“立等可取”呢?尢夫人则继续教拳 , 到一百岁时才安然离世 。我与尢彭熙老师的缘分 , 尽如上述;至乐幻智老师 , 则“可恨同时不相识” , 只是久仰其名而已 。 但说来我与乐老师却也有一些间接渊源:朗老父子不必说 , 还有友人应成一先生 , 就是他介绍我与潘雨廷先生认识的(见拙文《易学大师潘雨廷及其师友》 , 载《寄庐杂笔》) 。 应曾任复旦大学文学院院长兼代教务长(巨来说他是中文系主任 , 误 , 系主任实另有其人) , 乐原在厦门大学读书 , 后入复旦大学中文系 , 便成了应的学生 。 应也曾一度为朗老的座上客 。 据巨来文说 , 应后来亦向乐学拳 , 二人互称老师 。 乐曾任震旦大学文学院院长 , 上海文史研究馆馆员周退密先生是震旦毕业生 , 曾告诉我 , 乐是他的老师 , 要他练拳 , 而他畏难未学 。我在上海教育学院中文系任教时 , 院方欲成立古籍研究室 , 报批时 , 因研究人员不足 , 让我兼任研究员充数 。 还请来三四位已退休的人员 , 其中有一位居崇廉先生 。 一天 , 与他闲谈 , 说起潘雨廷先生讲《易》之事 , 我偶提及听讲的人中有一位朱某 , 居说:“他是我的亲戚 , 你了解他吗?”我说:“他会太极拳 。 ”居嗤之以鼻:“他懂得什么!”我说:“他不是跟乐幻智学过太极拳 , 有空劲能打人吗?”居说:“空劲哪里轮得到他!”我说:“听说乐老师的太极拳功夫是融会杨式、陈式、李式太极拳之长而精进的 , 他有三套拳 , 几乎无一人能学得 。 ”居先生不禁吃了一惊 , 问:“这个秘密你从何得知?乐老师从不向人说的 。 ”我说:“我是拳术的门外汉 , 这是徐朗西先生的公子徐幼庚告诉我的 。 ”接着我就谈起乐老师教幼庚学拳 , 并为其治病的事 , 附带提及尢彭熙的大名 。 不料他一听尢名 , 就破口大骂:“这人太无耻了、太阴险了!”我问为什么 , 居说:“尢彭熙与乐幻智在一起时 , 突发歹心 , 要从背后偷袭 , 不料拳未到身 , 自己就跌出去老远 , 爬都爬不起来了 。 ”这与尢的徒弟的说法正好相反 , 他们都说是乐先下毒手 , 结果自己反而跌倒的 。 巨来先生既是尢徒又是乐徒 , 也说是乐先动手 , 而后尢用“铁沙掌”功夫将乐击伤的(按此说不可靠 , 武术中固有“铁沙掌”之功 , 但尢实无其术) 。 还是幼庚从其父那里听来的最为可信:大家饮酒 , 尢、乐俱在 。 乐起身向尢敬酒 , 突发一空劲;尢亦回敬一杯 , 也发一空劲 。 两人俱受重伤 。 朗老时正在座 , 亲见其事 。 又听费医生说 , 尢的确受了内伤 , 左乳附近有银元袁大头那么大的一个圆形黑块 , 自己发气功治疗无效 , 还是唐师傅念咒施治 , 历时三月才退掉的 。 足证两人角技 , 尢的确受了内伤 。 至乐的伤是如何治好的 , 巨来文说是由当时上海伤科佟忠义医愈 , 也历时三月之久 。居先生告诉我 , 乐老师籍隶河南固始 , 那里自古即是尚武之乡 。 乐在家乡 , 一日夜行 , 忽觉身后嗷然有声 , 回头一看 , 只见一只野狼倒地挣扎 , 口吐鲜血而死 。 到沪后 , 闹市人潮如涌 , 人只要和他相碰 , 就会粉碎性骨折 。 弄得他非常苦闷 , 一天到晚躲在家里不敢外出 。 后来得见王师母 , 王用右手在他眼前 , 从上到下凌空一拂 , 乐就从此能刚能柔 , 随心所欲 , 不致闯祸了 。 巨来文中说:“乐有一特点 , 满身骨头都如橡皮一样 , 余尝以指力按其额 , 竟如皮球一样有弹力的 。 有一得意学生顾梅生(按“生”当作“圣”)私告余云:‘老师如遇人撞及其身时 , 软如棉花或硬如铁板 , 因人而施也 。 ’”但徒弟们不知 , 乐老师的这一绝招 , 竟来自王师母的轻轻一拂 。尢老师似不知有王师母这么一个奇人的存在 , 但我却是早知其人 , “文革”前曾在乐的弟子丁同俊(原名峒峻)家见过她的照片 。 有一天 , 我与友人王逢年路遇丁氏 , 王是三吴大学的创办人 , 而丁曾被三吴聘为法学院教授 。 王身体不好 , 生怕有一天会中风 , 丁说自己曾从乐幻智学过太极拳 , 愿助王养生延年 , 有空可到他家去看看功夫 。 我遂约幼庚陪王同去 , 到了丁家 , 只见一老一少两人(后知是父子)正在对练推手 , 丁在少者背上凌空一拍 , 老者就不断踉跄倒退;再遥向老者背上一拍 , 少者又跌跌撞撞 , 几乎站不住脚了 。 见此不禁大为诧异 。 接着丁便打拳给我们看 , 幼庚悄悄对我说:“这还仅是乐老师的第二套拳路的开端哩 。 ”于是问丁 , 是不是先学少林拳再改学太极拳的 , 丁回答:“是呀 , 但学过少林的人 , 再学太极 , 必须将少林路数褪尽 , 将整个身体放松了方可 , 不然是学不好的 。 ”幼庚又轻轻对我说:“可是他少林的习气还没有完全根除呢 。 ”这使我联想起 , 唐代康昆仑跟段师学琵琶 , 段师要求他把以前所学的全部抛却 , 两者的道理是一样的 。 乐要丁散去硬功之事 , 巨来亦有记载 。 幼庚又指着墙上镜框内一位妇女的照片说:“这是谁 , 你知道吗?”我正沉吟间 , 丁抢着回答:“这是王师母 , 她是观世音菩萨转世的呢!”幼庚看看丁 , 点点头 , 又对我耳语说:“乐老师的第三套拳路就是她托梦所教 。 ”回来路上 , 幼庚说:“这王师母我看有些邪气 , 乐老师受其所传 , 后来死得很早 , 病根在沉溺于容成之术 , 也是作孽啊!”对于乐老师的死 , 尢老师是一种说法 , 朗老父子又是一种说法 。 巨来说:“尢与乐 , 均有‘寡人之疾’ , 余何幸全得之 , 但从不试 , 亦永远烂于胸中矣 。 ”可供参考 。 另外也有认为乐系忘我救世而死的 。 但乐死前偏瘫达半年之久 , 自疗不愈 , 也是不争的事实 。 大约因病而不让人见 , 蜚语遂因此而起的吧?居先生说 , 王师母姓陈名光幻 , 是王理成居士之妻 。 其姓其名 , 乐的徒弟都不知道 , 也不敢问的 。 王理成是湖北宜昌人 , 原在南京支那内学院学习 , 他眼界甚高 , 杨仁山(文会)、欧阳竟无(渐)、王恩洋、熊十力 , 这许多不可一世的大人物 , 在王看来都各有其不可克服的缺陷 , 未能圆融无碍 。 王的妻子生病 , 便雇陈来照料 , 谁知见了这个小保姆 , 交谈之下 , 竟如披云雾而睹青天 , 不禁拜倒 , 遂和她一起去汉口参拜诺那上师 。 诺那为陈光幻加持 , 一只手搁在她头上居然再也收不回来 。 原来陈的级别比诺那高 , 诺那不知陈的来历 , 而陈却能知诺那的来历 。 王理成顿知二人高下 , 于是用右手将诺那之手移开 , 说:“乡下人不懂事嘛 。 ”为诺那打了圆场 。 王就此甘心当了陈的护法 。我问:“陈光幻既然有这么高的道行 , 何以还肯拜诺那为师呢!”居说:“人入法门 , 是不可以没有师父的 , 《西游记》中孙悟空法力无边 , 还要拜唐三藏为师呢!”对此我深感不解:莫非法门与俗世无异 , 自学成才得不到承认 , 一定要投考一个导师 , 才能取得硕、博学位 , 不管他学问上能不能做自己的业师吗?居先生又说:“王理成夫人病逝 , 陈就被王娶为续弦 , 所以大家都称她为王师母 。 生了两个儿子 , 娶了媳妇 , 但婆媳不和 。 ”我听后又未免产生困惑:王既为陈之护法 , 他们的婚姻自当为神交 , 何以又能怀胎生子?陈既来历不凡 , 怎么还会弄得妇姑勃谿?居先生说:“你多读一些佛经就明白了 。 ”我又问:“徐幼庚尝和我说起 , 外传王师母精神不太正常 , 是吗?”居说:“常人听不懂她说的道理 , 自有此误会 。 但在王理成听来 , 却是口吐莲花 , 句句真谛 , 与世间俗谛不可同日而语 。 王理成对她的话 , 有闻必录 。 王师母曾说 , 我是来人世做一个过细工作的 。 ”但究竟如何过细 , 王理成究竟记录了一些什么 , 居先生也从未透露过一句 , 难道真是“天机不可泄露”吗?居先生还说 , 建国前夕 , 王氏夫妇移居香港 。 曾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一辆汽车向王师母直冲过去 , 本以为她必死无疑 , 谁知车过后 , 她却依然站在那儿 , 毫发无损 。居先生问我信佛吗?我说:“看看佛经而已 , 只觉得与现实世界差距太大 , 有许多荒谬之处 。 ”居说:“这些嘛 , 不必信 , 也不必疑 , 多读一些佛经就会明白的 。 ”广洋好学 , 当时也在古籍研究室 , 我劝他多去向居先生请教 。 不料广洋去请益后 , 居见到我竟大发雷霆 , 说我出卖了他 , 从此不想理我了 , 弄得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 心想怎么此人脾气这么大 。 不过大家对他的印象却是待人格外客气 , 见人总是点头哈腰的 , 足恭到令人难受的程度 。 不过后来居先生还是与我和好了 , 王师母去世的消息还是他告诉我的 。 不久我即退休 , 学校也合并到华东师大 , 居先生近况如何 , 已断了联系 , 不得而知 。 至今我都不知道他和乐老师、王师母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 大约同是密教中人吧?我觉得奇怪的是 , 说起来 , 唐师傅与王师母都是诺那上师的弟子 , 为什么二人彼此间都视同陌路、不相闻问?而尢是唐的弟子 , 乐是王的弟子 , 说起来都是诺那的再传法嗣 , 何以都不知对方师父的存在?密宗密宗 , 此其所以为密欤?乐老师次子乐亶拳亦极神 , 但若与其父相较 , 尚十不得其一 。 建国后 , 在华东纺织工学院教拳 。 当时有一外国拳师也在那里教拳击 , 说:“太极拳像瞎子那样摸来摸去 , 有什么用?”学生便挑唆他去打乐 。 洋教头兴起 , 绕到乐亶身后狠狠一拳打去 , 不料拳未打到 , 自己就跌得爬不起来了 。 乐亶回过头来方知究竟 , 遂叫汽车把这位洋教头送进医院 , 好久才告痊愈 , 从此这洋人再也不敢小觑太极拳了 。 这也是幼庚和我说的 。 但乐亶竟亦不永其年 , 年过半百即下世 。 他有个女儿在上海老年大学教太极 , 与友人商友敬兄同事 , 商曾与我说起过 , 本想陪她来与我谈谈的 , 说她正在整理她祖父和父亲的拳法 。 乐老师的著述我没见过 , 乐亶则有《太极拳要义》行世 , 曾经寓目 。 后商兄不幸积劳成瘁去世 , 致我未能与乐老师的后人谋面 。从尢、乐的技击之道中 , 我获浅见如下:一、空劲只能施于“气通”之人身上 , 对常人则无所施其技 。 这点巨来也曾说过:“所谓空劲 , 余曾目睹 , 凡属他们学生 , 确乎可以打得到的 , 对一未学拳之普通人 , 即一无效力了 。 ”这点最启人疑窦 , 易为打假斗士者流引为口实 , 指学生为“托”的 。 但巨来记乐老师以空劲跌学生 , 自己也在其列 , “臂弯全脱皮出血 , 结疤至近八十个” , “每星期余至少跌二百五十次以上” , 切身体会 , 自非向壁虚构 。 还有上面提到的丁同俊 , 据巨来说 , “乐将丁连连以空劲跌之一百零八次之多” , 可见空劲是实非虚 , 只是不能人人皆跌耳 。 我尝带长子永翔到尢家看空劲 , 当他知道气未通者空劲不能打以后 , 笑着对我说:“谁知练来练去 , 千艰万苦 , 只练成一个挨打的受‘气’包!”他曾问尢夫人:“气没通的人怎么打?”答曰:“用巧劲 , 四两拨千斤 。 ”二、不论尢还是乐 , 都有共同的说法:少林拳学得再好 , 到老必会衰退 , 敌不过年轻力壮之人;但学形意、太极 , 则愈老愈强 , 少壮之人 , 敌不过久练的老辈 。 内家拳的优越之处正在于此 。三、还有一个说法是 , 假如两个人功夫相当 , 互相较量 , 则先发制人者败 , 后发制人者胜 。 盖先发者 , 身手一动 , 破绽立见 , 后发者就可批隙导窾 , 乘虚而入 。 尢老师曾对我这样说 , 乐老师也是这么对幼庚说的 。 但不知尢、乐相较 , 两败俱伤 , 何以没有先后之别 。四、两人角力 , 一二回合 , 胜负立见 。 小说中所说的大战三百回合绝不可能 , 即十个回合 , 真有功夫的人都绝不会如此之久 。 如今银幕、荧屏上那些“大侠”噼噼啪啪 , 飞上飞下 , 打来打去 , 久久都不分胜负的情境 , 看得我牙根都发痒了 。五、乐以能用气功治病闻名遐迩 , 尢则不甚与人施治 , 但也自称能治 。 但我见其右手 , 肌肉已全部萎缩 , 当时甚为惊讶 , 问其致病之由 , 说是在十年浩劫中 , 被关一地下潮湿暗室达八月之久 , 全身动弹不得 , 以致斯疾 。 其术不能防病 , 有病亦未必能治 , 此其一证 。六、尢、乐都说跟他们学拳会长寿 , 而且绝不会中风 , 但乐老师仅勉强及于中寿(六十二岁) , 乐亶是下寿(五十馀岁) , 尢老师八十二 , 就今日来说也谈不上是什么上寿 , 而且都不免于中风 。 尢夫人寿至期颐 , 仅是个例而已 。 而我这个从不锻炼且自幼多灾多病之人 , 如今已年登九帙 , 尚能带病视息人间 。 可见练拳、锻炼是一回事 , 寿算又是另一回事 。 俗谚有云:“烂苹果跌不坏 , 好苹果一跌就坏 。 ”用在衰朽之身倒也适合 。 听说现在那个为居先生瞧不上眼的亲戚 , 还在大谈养生之道、空劲之能 , 矍铄是翁 , 老而弥健 , 是否以其“空劲”之空而无实 , 故能如是欤?不知居先生近况如何?闻之或将开怀一笑 。七、凡有武功绝技之人 , 授徒皆不肯尽传其技 , 或忌青出于蓝 , 或恐所授非人 , 或畏逄蒙射羿 , 以致一代不如一代 。 巨来说:“乐氏确有保守之恶习 , 他平生授徒数百人 , 能单独出手不畏人者 , 据余所见只四五人 。 ”尢病亦同 , “弟子不必不如师 , 师不必贤于弟子”的情形从未见过 , 看到的都是永翔所谓的“受气包”也 。 再看尢至临死才授其妻绝技 , 度其对徒弟、子女秘而不传的招数定多 , 这样下去 , 绝技的失传是必然的 , 更遑论发扬光大 。 此则可为今日技击之道长太息者也 。转帖者后注:台湾著名影星胡茵梦自述:她的母亲当年在上海生活 , 婚后患有输卵管堵塞不孕病症 , 当时西医无法医治 , 后经上文所说的已故的上海太极拳名家乐幻智用太极拳气术治疗后 , 奇迹般治愈 , 怀了孕 , 后来产下一女婴 , 就是胡茵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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