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京报|夏日开卷的不完全书单( 二 )


但纪昀笔下的志怪故事 , 却与日本的怪谈迥然有别 , 后者一如浮世绘中的“无惨绘” , 追求感官上极致的恐怖效果 , 而在恐惧之外 , 既没有也无需思考的需要 。 与这种近乎“为恐怖而恐怖”的怪谈相比 , 纪昀笔下的志怪故事 , 却如他在序言中所述 , 虽无关于著述 , 但却蕴道德劝惩之意在兹 。 《谐鬼》中的那位冥吏 , 就是个讽喻高手 。 他自称可以看到读书人头顶的灵光 , 因此从一间破屋中看出了一位“室上光芒高七八尺”的文士 。 与他同行的那位冬烘学究不禁探问自己读书一生 , 头顶灵光能有几许 。 冥吏嗫嚅许久才答道:“见君胸中高头讲章一部 , 墨卷五六百篇 , 经文七八十篇 , 策略三四十篇 , 字字化为黑烟 , 笼罩屋上 。 诸生诵读之声 , 如在浓云密雾中 , 实未见光芒 。 ”尽管这回答让学究既羞且怒 , 但读者看来 , 却忍俊不禁 。 墨卷策略之类 , 都是读书人科举晋身必备之资 , 但在鬼神眼中 , 却如黑烟一般没有分毫光芒 。 这则寓言由作为科举考试胜出者本人的纪昀亲笔撰述 , 揶揄之外 , 也多了一分自嘲的意味 。
劝诫寓言 , 果报之说 , 自然在书中占据太半 , 但一些文辞不长的杂志 , 虽然未必有警世之意 , 却也同样令人在齿喉心间徘徊不已 。 一如书中记录的一则废园廊下的小诗:“耿耿疏星几点明 , 银河时有片云行 , 凭栏坐听谯楼鼓 , 数到连敲第五声”稍解诗意 , 闭目暗想 , 不由让人在夏夜中瘆瘆发凉——“墨痕惨淡 , 殆不类人书” 。
《那年夏天:美国1927》
作者:比尔·布莱森
译者:闾佳
版本:浙江人民出版社 , 2016年12月版
那年夏天 , 股票市场欣欣向荣 , 电影院里荧幕上的人物第一次发出了自己的声音 , 高个子的帅小伙林德伯格驾驶一架怎么看也不靠谱的飞机竟然穿越了大西洋 。 1927年的夏天 , 如此绚烂而炽热的盛放 , 让人不由得产生一种仲夏夜综合征的幻觉 , 以为这繁荣盛景会像指针锈住的钟表一样永远地停留在这一刻 。 但很少有人意识到 , 这盛放的夏天 , 不过是一朵夏夜绽开的昙花 , 随着那些藏在黑暗中的腐烂污垢在阳光下一一暴露 , 这朵昙花也会随之凋谢 。
这本来会是个有些感伤的故事 , 幸而这本书的作者是比尔·布莱森 , 一个能把交稿前夜电脑死机苦心数月写完的书稿荡然无存的惨烈悲剧都用笑话讲出来的家伙 。 因此也让这场末世前的镀金挽歌成了夏天结束前最后的欢乐狂欢 。 本书的开篇就为全书定好了基调:一场发生在复活节前夜的大火 , 失火的是纽约当时最高的建筑雪莉荷兰酒店公寓 。 这场火灾可以说是纽约几年里最大的一场火灾 。 但布莱森笔锋一转 , 却从惨烈的火灾现场移到下面看热闹的纽约市民 , 足足聚集了10万人 , 一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有钱围观者甚至掏钱在街对面订了房间 , 办起了“火灾派对” 。 尽管这个开头看似故意吊人胃口的谐趣闲笔 , 但美国人面对灾难时的幸灾乐祸 , 却种下了两年后大萧条惨剧的前因 。
从某种意义上说 , 幸灾乐祸正是引祸上身的根源 。 幸灾乐祸不仅意味着对灾祸持事不关己的冷酷 , 更有一种乐见灾祸到来的险恶心态 。 只要灾难能从自己身边擦身而过落到别处 , 它就是可供欣赏悦目的乐事 。 事不关己的冷酷和麻木导致灾祸降临时各自保全 , 不能团结一致抵御灾祸 , 当每个人都想从灾祸中脱身自保时 , 抵抗灾祸的力量就会越分散 , 灾祸就会蔓延更快 , 波及更大 。 幸灾乐祸的人就像是与洪水赛跑一样 , 迟早会被洪水吞没 。
这是个简单的道理 , 但在那个夏天 , 几乎无人看清 。 陷入繁荣盛景中的美国人甚至对发生在身边的灾难选择性失明 , 比尔·布莱森在书中讲述了1927年5月18日的巴斯学校爆炸惨案 。 包括37名儿童在内的44人死亡 , 是美国历史上针对儿童规模最大、最冷血的屠杀 。 目击者看到爆炸犯安德鲁·基欧“坐在校门口的汽车里 , 看到孩子们的尸体被他用残忍手段抛到半空 , 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 但如布莱森讽刺指出的那样:“转眼之间 , 外面广阔的世界就忘了它 , 两天之后 , 《纽约时报》差不多彻底停止了相关报道” , 反而把大篇幅用于追踪林德伯格横跨大西洋的飞行 。 人们把热情耗在了为英雄的胜利而欢呼上 , 却漠视身边发生的灾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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