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到孩子的妈妈:首例同性伴侣抚养权争夺案始末
看不到孩子的妈妈:首例同性伴侣抚养权争夺案始末中国网林迪的微信头像是一只简笔画的狐狸 , 旁边挨着一只小松鼠 , 分别代表儿子和女儿 。 这是她为自己曾计划开办的家庭教育工作室设计的logo 。女儿一岁多的时候 , 就能在密密麻麻的通讯录里找到她的头像 , 点开对话框 。 因此她至今不敢换头像 , 怕女儿万一哪天有机会找她 , 却找不到她 。有一天晚上 , 她梦到儿子背出了她的电话号码 , 然后他们得以重聚 , 孩子们把她紧紧抱住 。 她哭着醒了过来 。
林迪手上的两个纹身 。 一个是儿子画的”妈咪“ , 是和孩子刚分离时纹的;一个是一只代表儿子的小狐狸 , 是在5月31日儿子生日那天纹的 。过去几年发生的一切 , 正如一场美梦 , 她被残忍地叫醒了 。相恋 , 结婚 , 生子 , 争吵 , 破裂 , 分居 , 藏孩子 , 打官司 , 争抚养权 。这个情节似乎与一般的离婚案无异 , 只是当故事的主角换成了两个女人 , 性质便完全不同了 。在同性婚姻不被认可的情况下 , 林迪的维权之路异常艰难 。 她两次去北京 , 三次报警 , 结果连孩子的一面都没见到 。 最终她无计可施 , 将曾经相爱的伴侣告上法庭 。6月9日 , 是林迪见不到孩子的第197天 。 她还在等 。
林迪每天数着与孩子分离的日子 , 漫长的等待让她时而感觉自己走在一条“无尽路”上 。“最弯的路”自从大学认识到自己的性取向 , 林迪开始有意无意地让父母接触关于同性恋的信息 , 同时也感觉跟父母之间始终有一层隔阂 , 因为生活中很重要的那部分 , 没办法向他们敞开 。父母大概也感觉到了这种隔阂 。 2009年 , 他们主动跟她说 , 知道她是同志 , 也接受 , “就希望你快乐” 。正是在那一年 , 林迪在一个朋友聚会上认识了章敏 。 两年后 , 又在同一个朋友聚会上重逢 , 当时两人正好都单身 , 便自然地在一起了 。2012年 , 在章敏的提议下 , 两人决定从上海搬到北京 , 与章的父母一起生活 。林迪从来没去过北京 。 她是上海人 , 从小在上海长大、读书、工作 , 亲友关系基本都在上海 。 当时她给已在苏州定居的父母写了一封信 , 征求他们的同意 , 希望他们理解 , 自己和女友对未来的规划 。到了北京 , 林迪先找了份管理类的工作 , 做了半年 , 有点不适应 , 感觉不太能融入新的环境 , 就辞了职 , 跟章敏一起帮其父母打理生意 , 她主要负责做财务 , 章的父母给她们发工资 , 两人的生活和感情渐趋于稳定 。林迪说 , 2014年两人就有了生孩子的想法 , 那时身边有女同朋友通过借精方式生了小孩 , 她们作为孩子的干妈 , 也感受到为人父母的喜悦 , 觉得如果自己有孩子的话 , “一定也是非常美好的事情 。 ”下定决心后 , 两人便开始备孕 , 同时寻找相关渠道 。 一开始她们想问身边的朋友借精 , 也有人同意了 , 但后来仔细一想 , 又担心以后会发生纠葛 。 最终她们把目光瞄向了丹麦的一家公司 , 那里号称有全球最大的精子库 。联系好这家公司与专业诊所后 , 她们在2015年3月抵达丹麦 , 按照计划 , 她们将在欧洲待上三个月 , 各自有三个排卵周期可以进行IUI(人工授精) 。 但在第一个周期里 , 章敏检查出多囊卵巢综合征 , 所以第一次IUI只有林迪一人做 。做完后她们开始往南旅行 , 林迪几乎每天都会拍拍自己的肚子 , 笑着问:“说 , 你在不在里面?在不在?”十几天后在丛林里的度假村测出的验孕结果 , 给出了否定答案 。返回诊所的路上 , 林迪对章敏说 , 如果她能怀上双胞胎 , 自己怀不上也没关系 。 章敏纠正她 , 这不是重点 , 重点是两人都怀上 。为了加深彼此的联结 , 她们从始至终都用同一个人的精子 。 但之后的两次IUI, 均以失败告终 。她们按原计划回国 , 决定改做成功率更高的IVF(试管婴儿) , 依然选择在丹麦的同一家诊所做 。 第一次IVF时 , 她们每人只有一个胚胎 , 最后都没有着床 。 再度失望而归 。2016年春节前 , 她们第三次远赴丹麦 , 做第二次IVF 。 取卵后第三天 , 两人各自植入两个受精卵 , 余下四个继续培养成囊胚 。 结果 , 囊胚培植失败 , 肚子里的4个也没有成为她们期待中的宝宝 。至此 , 她们已经努力了整整一年 , 叶酸也吃了一年多 , 没有一天停过 。 屡屡失败的沮丧感达到顶点 , 但就此放弃又心有不甘 。 后来经人推荐 , 她们决定到美国去 , 做最后一次努力 。 “如果还不成功 , 就只能接受了 , 说明我们没有这个运气 。 ”
在美国取卵前 , 林迪、章敏两人打的针 。在美国取卵六天后 , 由于卵巢衰退 , 林迪只培养出两个囊胚 , 下一步还要做PGS染色体筛查 , 这是她压力最大的时刻 。 所幸筛完后 , 她还剩一个 , 章敏有四个 。此行期间 , 她们在洛杉矶择日登记了结婚 。 那一天是2016年7月6日 , 她们穿着便服在市政厅的小教堂举行婚礼 , 林迪回忆 , 当时说完“Yes , I do”后 , 她不自觉流下了眼泪 , 签字的手也在颤抖 。2016年10月 , 章敏和林迪在美国先后接受胚胎移植 。 她们想要一个哥哥和一个妹妹 , 按原计划 , 林迪先移植自己的男胚胎 , 章敏再移植自己的女胚胎 。 但到了移植周期 , 林迪的激素没有达标 , 为了不打乱已订好的行程 , 她们决定按时赴美 , 让章敏先移植自己的一个男胚胎 , 等林迪激素合格后 , 再移植自己的男胚胎和章敏的女胚胎 。如她们期望的那样 , 三个都怀上了 。 朋友为此惊叹 , “你们怎么那么勇敢啊?”不幸的是 , 在12周产检时发现 , 林迪肚子里的那个男胚胎已停育 。 她在B超床上痛哭 , 章敏一直安慰她 。林迪说 , 虽然最后的结果与设想不同 , 两个孩子都是章敏提供卵子 , 但她们从来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 “哪怕是现在我也不觉得有问题 , 这就是我们共同的孩子 , 是我们共同努力的结果 。 ”产检那天 , 林迪在一篇记录两年受孕经历的个人公众号文章结尾 , 写下这么一段话:这一路上的曲折和欢喜都像是在测试我们的一致心意 。 为了组建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小家族 , 我们或许走了最弯的路 。 这已经无法用“成功”和“失败”或“幸运”和“不幸”来衡量我们的经历 。 那一刻 , 我知道 , 每一个孩子都是帮助我们来完整我们人生体验的 。 而我们依然还有两个优秀的孩子 。 我们也是通关后升级版的我们 。故事发展到此 , 才只是我俩下一段人生的引子 。破碎的家“我们曾经很好” , 林迪反复强调这一点 。 两人在孕期相互陪伴 , 彼此照顾 , 章敏对她“呵护有加” , 很多画面让她至今想起仍有温柔的感觉 。那时 , 章敏因怀孕变得爱吃水果 , 她们晚饭后会一起出门散步 , 手牵着手去买水果 , 有时会停下来静静站着 , 相互依偎着 , 看月亮 。2017年 , 章敏与林迪去美国加州待产 , 先后于5月底、6月底生下儿子和女儿 。儿子出生时哇哇大哭 , 一旁陪产的林迪也哭得不成样 。 章敏是剖腹产 , 有点大出血 。 确认孩子无恙后 , 林迪赶紧回到手术台上的章敏身边 , 帮她按摩疼痛的肩颈 。 护士叫她跟着孩子去观察室 , 她说:“不 , 我要陪在我妻子身边 , 她更需要我 。 ”之后她到观察室去看儿子 , 观望了很久 , 才敢去抚摸他的小手 , 小心翼翼地唤他 , 他用小手握住了她的食指 , 她一下百感交集 , 又笑又哭 。28天后林迪生女儿 , 章敏也到医院陪产 , 把儿子托付给月子中心 , 全力照顾林迪 。 林迪是顺产 , 生了近十六个小时 , 过程非常难熬 , 还一度因为没在好时辰把孩子生出来 , 自责不已 。 章敏安慰她 , 这个出生时间也不错 , 我们的孩子一定不会差的 。儿子的出生纸上登记的母亲是章敏 , 女儿的出生纸上登记的母亲则是林迪 。 后来她们一直告诉孩子 , 他们有两个母亲 , 章敏叫“妈妈” , 林迪叫“妈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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