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永烈先生走了愿他安息( 二 )



1959年 , 我把这些科学小品整理变一本书 , 这本书就叫《碳的一家》 。 这本书写完以后 , 投给哪个出版社去出版呢?当时我才19岁 , 谁都不认识 , 哪一家能出版这类书都不知道 。 我在北京大学旁边的新华书店看 , 看到上海有一个叫少年儿童出版社出过类似的书 , 我就买了一本回来 , 从版权页上知道他们的地址 , 我就把这个书稿给寄过去了 。 我的运气是非常的好 , 我这本书落到一个叫曹燕芳的责任编辑手里 。 她一看 , 非常喜欢这本书 , 决定出版 。 于是 , 在1960年2月份 , 我出版了我的第一本书——《碳的一家》 。
我的运气好其实还不只在于此 , 一个非常奇妙的机缘使我成为《十万个为什么》的作者 , 其中有一个原因 , 就是因为曹燕芳老师 。 她当时兼任编《十万个为什么》 , 负责物理分册和化学分册 。 物理分册进行得非常顺利 , 约的几个作者都写得很好 , 编辑部一审查就通过了 。 而化学分册恰恰相反 , 她约了7位化学老师写 , 写了一年 , 交稿后一看 , 不光是她不满意 , 编辑部全部投了否定票 , 为什么呢?因为那7位老师写得非常像教科书 , 这时候很着急了 , 因为物理分册已经编好了 , 但化学分册要推倒重来 。 曹燕芳老师一想:叶永烈不是投过来一本《碳的一家》吗?此人就是北大化学系的 , 能不能让他试试看?于是寄来5个“为什么”让我写写看 , 我就随手就写了5个寄回去 。 他们一看就说叶永烈写得很好 , 正符合要求 , 于是就把化学分册所有的“为什么”都寄过来 。 后来化学分册出版的时候 , 一共是175个“为什么” , 其中有163个用了我的回答 。
因为化学分册写得好 , 其他分册的编辑都纷纷来找我约稿 , 有气象的、有地质的、有生理卫生的、有农业的 , 等等 , 我来者不拒 , 只要,能写的都给他们写了 。 所以《十万个为什么》第一版总共是900多个“为什么” , 一共是5册 , 我一个人就写了300多个 。
在《十万个为什么》完成之后 , 我就有点小小的野心了 , 因为《十万个为什么》都是一篇一篇短文章组成 , 我想写一个长的文章 , 写个小说 。 于是就在1961年 , 我写了一本《小灵通漫游未来》 。
这本书的手稿现在还在 , 也可以看一看 。 当时的纸头就是这种纸头 , 连白色的稿纸都没有 , 都是这种颜色很深的纸头 , 这个就是当年的手稿 。 没有想到的是 , 这本书寄到少年儿童出版社之后被退稿了 , 我当时真的想不通 , 我觉得这本书写得比《十万个为什么》要好 , 可是为什么被退稿呢?后来才明白 , 当时饭都吃不饱 , 你却把未来写得那么好 , 吃得又好住得又好 , 而且出门小朋友都开那种飘行车 , 是水滴型的、全透明的 , 六七岁孩子都能开 , 因为它的操作近乎是自动驾驶;家里有机器人 , 客人一来 , 机器人就端着一杯一杯茶去迎接……这种生活 , 跟当年的现实相差太大了 , 所以被退稿了 。
后来我被下放到农村 , 整整种了3年的水稻 , 又因为是理工科出身 , 人家说叶永烈 , 你来当管理员 , 因为你懂科学 , 种水稻要有一定科学基础才行 , 于是我就成为一个水稻管理员 。
但是我一直对文学念念不忘 , 每天给水稻写日记 , 从稻种、浸种一直到出苗、播种、插秧等等全过程 , 我写了厚厚的一本《水稻日记》 , 每天都记录 。 这个《水稻日记》我也带过来了 , 这也是一个老古董的手稿 , 日记前头有13首诗 , 比如说锄草我也写一首诗 , 播种写一首诗 , 就前头写了13首 , 是写在稻叶上的诗 , 这是在那个特殊年代的特殊记录 。 这个《水稻日记》我一边记 , 一边开始对虫子萌生兴趣 , 所以也研究了虫子 , 还写了本书叫《治虫的故事》 。 即使在那个年代 , 我还念念不忘当年11岁时发表那个“豆腐干”的初心 , 还一直对文学念念不忘 , 一直坚持写作 。
到了现在 , 我跟那种处于逆境状态的情况截然不同 , 我处于顺境当中 。 我也一把年纪了 , 人家都劝我可以安享晚年了 。 这对我来说又面临着另一种考验 , 还要不要继续写作?我到今天为止还在不停地写作 , 我的作品、体裁和内容不断地变化 , 开始写纪实文学和报告文学 。 我还在做环球旅行 , 一边走一边拍照 , 每天晚上把所见所闻输入电脑 , 就这样我出了一套书叫《叶永烈看世界》 。
所以我所有的作品加起来 , 现在的字数是3500万字 , 虽然我的作品体裁可以不断变化 , 但是万变不离其宗 , 这个“宗”就是11岁时定下的宗旨 , 当年做的文学梦 。 而且对我来说 , 一辈子就是做一件事情 , 尽管“一”是很简单的一个数字 , 但其实“一”也是一个很深刻的数字 , 一个需要坚持的数字 。
人生其实很短的 , 你这一辈子加上去也就是这么一点时间 , 做一件事情要做得好 , 也还不够 , 所以我把写作看成凝固的时间、凝固的生命 , 我把我的所有精力都凝固在我的作品之中 。 最近几年 , 我一边写作一边整理 , 那么多年所形成的书信、文稿 , 还有我的档案、创作笔记 , 还有一千三百多盘的采访录音带……这么多东西 , 我都捐给了上海图书馆 。 这些重要的资料不是属于我个人的 , 而是属于国家的 , 属于历史的 , 将来后人要研究历史 , 这些也许可以对他们有所帮助 。 我本来想 , 去世之后 , 在我的墓碑上写一句话——对不起 , 我不能再为你回答“为什么” 。 后来我想想 , 觉得应该改成——请到上海图书馆来找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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