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汉」山汉
北京联盟_本文原题:山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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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约作者:皇甫琪
本文插图
低矮的房子 , 墙壁像一块长久不曾清洗过的抹布 。 用洋灰纸糊的顶棚有几处已经张开了口 , 裸露着椽子、荆巴、泥土 。 墙角的灶火旁竖立着一节当水缸的陶瓷管子周身积满了尘土 。 巴掌大的窗户 , 发黄的旧报纸 , 用砖头支起的快要脱光漆的箱子上面堆满了各种各样的酒瓶 。 床的周围贴着一长溜电影明星们的剧照 , 显得跟这些散发着潮湿气味的破旧屋子很不协调 。
这 , 就是我从昏睡中醒来的全部印象 。
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躺在这个墓穴般的地方 。 我想坐起来 , 但浑身的骨头像散了架似的 , 胸口仿佛有一团火在灼烤 。 挣扎着翻了翻身子 , 用破板搭的凸凹不平的床立即叫了起来 。
【「山汉」山汉】门开了 。 进来一个人 , 手里提着饭盒 。
噢 , 我想起来了 。
昨天 , 一位在矿上的朋友结婚 , 我和他在那里相遇了 。
“嗬 , 耍上笔杆子 , 就忘了在一搭搭搞‘地下工作’的穷哥儿们!”他用戴着戒指的手轻轻地拍着我的肩膀说 。
“看你说的 , 成天穷忙 , 实在没有时间 。 ”我不好意思地辩解 。
“今天有空儿吧 , 咋哥儿们在一搭搭较量较量!”他一只脚踩在凳子上 , 三接头皮鞋在初春的阳光下闪闪发亮 。 他说着用毛巾拂了拂黑亮的头发 , 解开了深蓝色涤纶套装的上衣钮扣 , 露出了白得刺眼的衬衣 , 小眼睛里闪烁着挑衅的光芒 。
我诧异地望着他 , 想从这张脸上找到十年前的影子 。
“高山汉 , ”在采煤一队的会议室里 , 支部书记正拿着新工人的花名册挨个儿点名 。
“哎 , 做甚哩?”坐在我对面的一个中等个子、长得壮壮实实的后生呼地站起来 , 瓮声瓮气地说 。 他有二十四五年纪 , 黑红脸 , 学生蓝上衣下露出开了花的棉袄 , 中式棉裤的裆鼓鼓囊囊 , 脚上穿一双用线实纳了帮的牛鼻子鞋 , 前面还钉着皮头儿 。
“轰” , 会议室的人都笑了 。 只见高山汉的脸呼地一下变成了一块红布 , 痴呆呆地站在那里 , 手不停地挠着光秃秃的脑袋 。
从那天起 , 我认识了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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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汉的老家在晋北山区 。 他从小没上过学 , 连自己的名字也写不来 。 我俩那时候住在一个宿舍 , 凡是用得着文化的事儿 , 山汉都找我帮忙 。 他不抽烟 , 不喝酒 , 连个肉菜也舍不得吃 , 每月出满勤 , 开资后留下二十块生活费 , 剩下的都寄回家里 。 他老实 , 勤谨 , 有力气 。 一次 , 坑下溜子机尾轴坏了 , 班长要我们两个抬到坑上修理 , 山汉说一个人就行 。 别人都不相信 , 有的还说山汉吹牛 。 山汉也不分辨 , 只见他笑了笑 , 往手心里吐了口唾沫 , 手扳住两边 , 嗨的一发力 , 就把三百斤重的轴搬到了一个圪台上 , 然后用铁丝一套 , 背起来噔噔噔走了 。 没等我们下班 , 他又背着一根新轴来到了工作面 。 升坑时 , 我悄悄问他:“山汉 , 班长没说给你记几个工?”“什么工?”他问 。 “你一个人干了两个人的工作 , 还不问队里要个加班工?”“嘿嘿 , 力气是奴才 , 用完了又来 。 闲在家里没事干闷得不行 。 ”那天晚上 , 他先吃了五个窝头 , 又吃了六个馒头 , 还不算二毛钱的大烩菜和两大碗稀饭 。
在我们班 , 谁都愿意和山汉在一块儿干活 。
过了两年 , 山汉成了家 , 有了孩子 , 他像一头牛 , 受得更欢了 。
“敢不敢 , 秀才?”山汉用手捻着那浓密的小胡子 , 逼视着我问 。
“你忘了……”我打量着他那苍白的、有着一条条蛛丝般红线的脸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