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怡微」文珍 ╳ 张怡微: 家是理解世界的一种基本模式( 二 )


文珍:你曾在《我自己的陌生人》的代序里写过 , “在我最看重的小说无法真正养活我的漫长岁月中 , 是数以百计的专栏、评论给予我重要的生命资料” 。 我想这里所说的“生命资料” , 当然不仅仅指用以支付高昂生活费和学费的稿酬 , 大概也指的是这些散文也是非常珍贵的青春记忆的一部分 。 你的小说和散文中时常会出现近似的生活经验 , 仿佛一个极富耐心的药剂师 , 用同一些材料的虚构与非虚构含量不同的配方 , 反复调配效果截然不同的试剂;我也知道你曾给复旦创意写作的同学们开过散文课 , 去年还在华东师范大学文学院做过“情感教育与散文写作”的讲座 , 那么 , 目前对于你来说 , 小说和散文在你心目中各自占据怎样的分量?
张怡微:早期开始写作的时候 , 因为写作资源紧张 , 我很少写散文 。 后来因为念博士期间经济压力比较大 , 我开始写大量的随笔、书评、影评 , 没有什么思考的时间 , 不过是为了生活 。 因缘际会 , 我在复旦中文系工作之后 , 接了“散文写作实践”课 , 这门课每周要上4个小时 , 使得我不得不以严肃的态度开始重新思考散文是什么 , 现代散文与生活经验的关系 , 现代散文与情感教育 , 散文与小说的区别等问题 。 1995年王安忆老师曾写过一篇文章《情感的生命》 , 文中写道:“真实所想、真实所感的质量 , 直接决定了散文的质量 。 ”在我看来 , 散文处理复杂情感 , 小说处理复杂欲望 。 散文处理的是生活中无法挽回的事 , 处理的是现实中的答案 。 所以它非常世故、残忍和严酷 , 而小说可以修改结局 , 可以修改世俗世界种种令我们失望之处 , 是我们创作者征服世界的方式 。 目前对我来说 , 做类似“知识化”的反思 , 并分享给青年写作者 , 让我更加重视文学创作中高度理性的训练 。
文珍:今年一月出版的《家族试验》其实已上市两个多月了 , 却因为中间有春节和新冠疫情而影响发货 , 我想怡微的铁杆读者也会因此更渴望疫情尽快过去 , 可以早日听你当面分享写作本书的心路历程 , 作为责任编辑 , 我自己也一直很盼望着你来北京做新书发布会 。 我记得你有次在一个访谈里说 , 自己对“工人新村”一直很感兴趣 , 而“二胎”政策开放以后 , 也就意味着独生子女以集体的伦理性的形式走入历史:这两者共同催生了“家族试验”的写作计划 , 用你的说法 , 就是想写“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像一家人一样生活在一起”的一组故事 。 但这个议题其实你陆陆续续写了很久 , 有短篇 , 也有长篇 , 就我所知中间甚至停顿过五年以上 。 现在终于出版了 , 你对目前的成果还满意吗?
张怡微:每一年 , 我都会参与“工人新村”的相关活动 。 我父母都是工人 。 上海曾经也是一个工业城市 。 令我很惊奇的是 , 有很多与我年纪差不多的人 , 对我们的童年、我们的来历还有情怀 。 他们可能是学建筑规划的、学美术的、学音乐的、学哲学的 , 我是写作的 , 《家族试验》和《细民盛宴》的背景都是新村……我参与过澎湃“市政厅”的城市漫步活动 , 重走钢铁厂 。 去年我参与了《解放日报》“知沪者说”栏目的线下活动“探微工人社区的情感解构” 。 对这个话题 , 多年来我还是保持着高度的兴趣 , 我希望能够从比较感性的层面 , 记录我们的童年 , 记录我们心里的上海和上海人 。 哪怕我的作品不够好 , 它至少也是城市文学的一个声部 , 属于80后的 , 女性的 , 独生子女的那个上海声部 。
文珍:有一次你的活动我在现场 , 听到你说女生能读书就一定要多读书 , 能发声就一定要多发声 , 读书可以改变命运 , 我当时没说话 , 其实内心非常感动 。 后来看往年你的访谈和旧文 , 才发现同样的话你曾经反复在很多场合都说过 , 而且也坦承受到导师王安忆的影响 。 在估计是你读本科期间的早期访谈里 , 你说 , “读书是一种责任 , 读不到大家都能达到的合格水平 , 是不负责任的” , 那么 , “合格水平”到底要读到什么程度才算合格?而你当时说的“负责任” , 又究竟是对自己 , 对家人 , 还是对社会为教育自己投入的资源?你现在已经成为了一名大学的青年教师 , 而很多学生自我教育的自觉并没有你这么强 , 那么 , 又会如何引导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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