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箭穿心的冬,旷世悲凉的春
昨天读到了刘原的《那年的万箭穿心 , 那年的旷世悲凉》 , 感到文章说出了很多人想说的话 , 表达了我们的共同感情 , 所以 , 改了个题目转发于此 。
多年以后 , 我会想起那个肃杀的残冬 , 草木伏霜 , 残阳滴血 , 逃亡路上的每一棵树木 , 都像是扛着长枪的行刑队 。 好久没写公号了 。 前几天有读者质问我:年过六旬的方方即将写下她的第60篇封城日记 , 不知原叔搂着老婆孩子过得可好 。 这话击中了我 。 首先 , 我过得不好 , 时常失眠 , 在悲伤的梦境中醒来 , 其次 , 我并未忘记一个写作者的良心 , 不会在这场巨大的灾难面前装瞎 。 2020年1月20日 , 阴雨 , 我临近中午才起床 。 本来这天我们是预备驾车从长沙回南宁的 , 但兔妈前一晚在单位的年会上喝高了 , 而我在10多个小时的车程中是需要她替换开车的 , 所以我说推迟一天才回吧 。因为醉酒而耽误行程并不是第一次 。 前几年有位朋友从加州回南宁 , 我们就着猪大肠喝XO , 大醉 , 翌日我醒来准备按计划开车回长沙 , 发现已是下午 。但20号那天兔妈说她还行 , 我确认她不会在车上像害喜一样乱吐 , 遂开车南归 。 半路上我在服务区倒车时发现 , 左右停着的车 , 都是鄂A车牌 。 我或许算是最早注意到武汉疫情的人之一 , 大概是去年12月初 , 第一条肺炎新闻发布之后 , 我几乎每次看到武汉这类的新闻必转 , 而且都在质疑 。 我和一位前同事 , 时常在微信上交流对武汉疫情的观点 。 我们不是先知 , 但都经历过非典劫难的广州岁月 , 我和他对这类的消息都有本能的敏感 。 正是1月20号那天 , 跑在高速路上的我在微信里看到 , 北京已经对武汉疫情作出了批示 。 我松了口气 , 心想 , 这个盖子终于揭开了 。 那天深夜 , 我们在暴雨如注中回到南宁 , 在大排档吃了老友粉和田螺 。 没想到的是 , 从那夜到现在 , 我们再也没在外面的馆子吃过哪怕一碗粉 。 世道骤变 。 回到南宁的翌日 , 我去药店买口罩 , 得知全被抢购光了 。 我当时的脸色 , 绿得像初春的禾苗 。 有一天 , 我走了几公里 , 到所有的药店去问 , 都说没有 。 我两手空空 , 疲惫地在南湖边的石椅上发呆了很久 。 最懊悔的是 , 我最早注意到了疫情 , 也从海外公布的数据中研判出武汉已经处于爆发期 , 我不瞎也不盲 , 甚至后来还有老同事说我是朋友圈里最早的吹哨人 , 可是 , 我怎么居然忘了应该囤点口罩?
我悔得肠子都青了 。 但我是真没想到武汉会严重到这个地步、物资会匮乏到这个地步 。 总以为自己是快手 , 可以眼看形势不对时再准备物资 , 其实你在10多亿人当中 , 哪能抢到什么?母亲重感冒了 , 声音喑哑得说不出话 , 她担心自己染上了病 , 坚持不出席我们和姑姑家几年来例行的年夜饭 , 所幸后来证明是虚惊一场 。 几十年来 , 我第一次不和自己的亲娘一起吃除夕的团圆饭 。 大年三十下午 , 我和姑父在厨房里忙活 , 他是广西一家最著名的医院里的专家 , 我们边做菜边聊这次疫情 , 他淡淡地说:这种传染病 , 对搞医学的人来说是家常便饭 , 反正都逃不掉 , 只有他们上 。 在南宁时听说 , 我表妹的同学援鄂 , 我老友的妹夫援鄂 。 古时是湖广填四川 , 如今是全国填湖广 。 我活了40多岁 , 这是最忧伤的一个春节 。 两个娃儿根本就不出门 , 他们惟一的娱乐 , 就是跟我上顶楼放冲天炮 。 城里是禁烟花的 , 我们也许是全南宁惟一放炮的人 。 在无边的黑暗里 , 在死寂的城市里 , 在望不见的冠状病毒里 , 我带着两个长沙崽 , 在南宁的夜空里放着湖南产的焰火 , 假装无忧无虑 , 假装国泰民安 。 我抱着三岁的流氓猴一次次点烟火 , 他拍着肉乎乎的小手欢呼 , 丝毫不知人世的悲哀 。 新闻里的病例人数每天都在猛涨 。 据说武汉上空的二氧化硫浓度也在上涨 。 我每天都去药店 , 站在门口远远地问一声“有口罩卖吗” , 平素低眉顺眼做促销的店员把头仰起来 , 傲慢而嫌恶地说:没有 。 8岁的流氓兔和3岁的流氓猴每天趴着阳台栏杆贪婪地看楼下的滑滑梯 , 但我不让他们下去玩 。 我每天深夜都在看来自武汉的各种消息 , 有一晚 , 我看到李文亮医生去世的消息 , 忽然鼻酸 , 眼睛湿了 。 他并不是大英雄 , 他只是低声而急促地向自己的亲友们吹着哨 , 提示一下风险 , 可是 , 这世间容不下他这点卑微的良心 。一个小人物窃窃私语说几句真话 , 会被单位领导痛斥 , 会被派出所训诫 。 如今成千上万的人在李文亮那哭墙般的微博下每天留言 , 他们哭的何尝只是一个早殇的医生 , 他们哭的分明是这现世 。 我小学二年级的时候 , 学过一篇课文 , 叫《猎人海力布》 。 海力布得到一块宝石 , 令他能听懂鸟语 , 但他不能泄露秘密 , 否则就会变成石头 。 有一天他听鸟儿迁徙时说即将山崩 , 于是赶紧劝村民逃难 , 村民不信 , 他被迫说出了秘密 , 自己变成了石头 。 瞒骗者侯 , 死谏者诛 。 除夕那天 , 我手机里收到了一篇文章 , 题目是湖北的一名采访人员呼吁立即换帅 , 当时我正翻飞着菜刀在做白切鸡柠檬鸭香辣虾 , 没空看 。 闲下来时去看 , 已删 , 我都不知道文章说的啥 。 后来才知道作者是我多年前的熟人张欧亚 , 他因为这篇文章而被封口面壁 。 你如果公开呼吁撤掉你所在城市的一把手 , 会有什么后果?不知道 , 反正你家的水表会接受轮番的检查 。 所以 , 张欧亚很生猛 。 他和我是同一代的体育采访人员 , 那代足记中出了许多胆儿巨肥的人 , 出了许多有勇气的良心写作者 , 因为骂足协、骂国足成为习惯 , 所以 , 他们觉得天底下没什么是不能骂的 , 就算 , 你是那谁 , 川普 。 乌云压城 , 但我们终究决定回长沙 。 虽然长沙距离武汉仅300公里 , 很凶险 , 但兔妈要复工 , 流氓兔随时准备开学 , 还是得走 。 家人反复叮咛:如果长沙大爆发 , 就赶紧逃回广西 。 我苦笑着想 , 倘若那天到来 , 我们这湘A的车早就在湘桂边界被广西赤卫队拦住了 , 哪还能回来 。 在暴雨中一路向北 , 路面死寂 。 除了加油 , 我们连服务区都不敢进 。 入夜时 , 经过衡山 , 沿途的村庄燃起清冷的焰火 , 我想起这是元宵之夜 , 整个春节都过完了 , 我才第一次感觉到年味 。 然后 , 我带着娃儿 , 在长沙家里延续着漫长的自我幽禁 。 我迄今没见任何一个朋友 , 没赴任何一个饭局 , 出小区的次数不超过5次 。 趁着不用见人的这个机会 , 我甚至完成了一个多年的心愿:剃了个光头 。 活了46年 , 我终于第一次看到自己光头的模样 。但模样佛系了 , 内心却无法佛系 。 每天深夜在微信上看到无数的消息 , 我心如刀割 , 愤懑而无力 。 武汉发生了什么?武汉人自己并不愿说 。 除夕那天 , 家里给武汉的一位9旬亲戚打了电话 , 她什么都不愿说 , 不愿提 , 想是有无限惨痛 。 我朋友圈里的武汉朋友 , 从不诉说自己的遭遇 , 从不哭惨 , 甚至很少发朋友圈 。 而我从潮水般的信息中 , 知道他们的困厄和绝境 , 但他们就是这么硬气 , 不需要任何怜悯和同情 。 换了别的城市遭受这种天塌大灾 , 市民早就崩溃了 。 在网上听到一首不知名字的歌 , 特别喜欢 。 听了几十次 。 一位我很喜欢的女演员 , 用独特的唱腔演绎了刻骨的凄凉 。 像素衣的女吊飘荡在旷野的坟场 , 咿咿呀呀地泣诉着百年家国 。 每一次听 , 都五雷轰顶 。 特别喜欢里边的词 , 她写的歌词 , 连许多著名的词人都写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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