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区日记:姥姥在这场疫情中学会用智能手机( 二 )
为:我们都遭遇了信仰危机 , 在废墟上挑拣剩余的石头 相关文章: 疫区日记:没人愿意及早地说出希望 , 虽然我们还没有忘却它 安娜走后 , 我们失去了时间 。 曾经她每日和大使馆的联系 , 消息时断时续 , 时好时坏 。 无论怎样 , 创造时间的延续 。 一桩我们仿佛在插手参与 , 又不断发展的事件 。 事情远没有到尘埃落地的地步 。 德国撤侨飞机上 , 发现两名确诊 。 他们要在军营里待上两周 , 出来的时间 , 由一百多人的健康状况决定 。 多发现一例 , 隔离时间重记 , 疫情下的连坐制 。 拥有进度和反馈 , 在封城的日子里 , 无疑是奢侈的 。 现在 , 进度限于每日早上 , 更新的确诊和死亡人数 。 我们不大关心疑似和治愈 , 前者放缓和后者增长 , 都不足以形成慰藉 。 我们开始晚睡晚起 , 三顿减成两顿 , 虽然不是总能成功 。 站上体重秤成了一件惊心动魄的事 。 我醒的不晚 , 但总会在床上磨蹭一阵 , 直到隔着走廊 , 对着父母的卧室喊 , 今天多少例了 , 新的一天才开始 。 一月二十九日 , 过万 。 二月二日 , 过两万 。 二月七日 , 过三万 。 不愿承认又不可否认 , 麻木感渐渐蔓延 。 数字变得抽象 , 似乎需要更大量级 , 激起情绪波动 。 口中谈到“几百” , 到了“几千” , 到了“上万” , 经历早间短暂的战栗后 , 继续柴米油盐的生活 。 个体的故事比数字更揪心 , 然而我们心底明白 , 数字也是个体遭遇 , 发生了上万遍 。 麻木和健忘 , 成了维系生活的必需 。 在此之上 , 还有两种时而闪现的情绪 , 羞耻和侥幸 。 羞耻于持续生长的麻木 , 对同胞不幸的情感透支 。 侥幸于自己躲过一劫 , 还有抱怨和愤怒的气力 。 麻木不仅对人和疫情 , 它也侵蚀了时间 。 我们时常忘记今日是哪一天 , 先是按照公历来记 , 后来按照农历 , 两种法子都不奏效 , 一天看几遍手机提醒自己 。 白天比晚上更容易睡着 , 本来作息不规律的人 , 此时更乱了章法 。 临到中午才起来 , 这一天不知地糊弄过去 , 人也昏昏沉沉 。 太阳出来后 , 城市披上一层薄薄的白光 , 浑浑噩噩的感受更是强烈 。 昏沉 , 像是精神上的传染病 , 在城市里传播 。 奇怪的是 , 车辆近乎消失 , 工厂停工 , 空气质量并无改善 , 盖着往年冬日的霾 。 人们不禁怀疑环境保护举措的逻辑 。 如果我们再加上一桩传染病 , 那就是潜伏四周的怀疑 。 大家都有点疑神疑鬼 。 对自己 , 对邻人 。 一声喷嚏 , 提心吊胆半个上午 。 邻人出门时的踉跄 , 半夜莫名来的来车 , 都让我们怀疑对方是否感染 。 路人 , 特别指向一人或是一楼 , 意思是说 , 那人病了 , 那楼有发热 。 手势代替言语 , 碰到极端需要问候的情况 , 大家碰肘致意 。 二月三日 , 军队接管了十天建成的医院 , 接管了交通关卡和生活物资的配送 。 小区门口出现了平价的蔬菜摊 。 我们收到免费的蔬菜 , 三根黄瓜 。 物价平稳 , 没有生活上的恐慌 , 不少人认为这是解放军的功劳 。 但军队的带来也提醒人们形势的严峻 , 大家觉得如果疫情减退 , 便没必要如此大动干戈 。 好消息总伴着坏消息 , 坏消息则可以单枪匹马 。 无政府主义者没有盼到他们的未来 。 城中秩序没有因为疫情陷入瘫痪 。 支援医院货车 , 因车身不洁 , 占用人行道 , 被城管锁住 。 日常的规则仍然留在紧急状态里 。 消费停滞了 , 除了食品开销 , 没有可以花钱的地方 。 购买物资 , 成了唯一合法的出门理由 。 人们拎着袋子回家时 , 故意绕远一圈 , 增加难得的户外时间 。 没有人就此低估钱和消费的价值 。 只是当选择有限时 , 钱也退到次要的地步 。 人们没有忘却它过去和未来的力量 。 父亲成了一名水平欠佳的预言家 。 封锁初始 , 他说 , 这不过是四五天的事 。 两天后说 , 这恐怕要是两周 。 两周变成了三月前 , 又信誓旦旦地说 , 这样的情况 , 最多再过一周 。 我们没人知道这要持续多久 , 拐点何时出现 , 只是清楚 , 这比最初设想要长 。 父亲的预言 , 在两个极端里来回摆动 , 好像封城可能马上结束 , 又可能持续上数月之久 。 如此的极端摇摆 , 几乎涉及有关疫情的一切 。 人们有时完全丧失对权力的信任 , 满腔怒火 。 有时则信心满满 , 感动地掉下眼泪 。 这不是发生在两个不同的人那里 , 而是在同一个人身上 , 矛盾地集中 , 今天和明天 , 上午和下午 , 这一秒和下一秒 。 我们用琐碎漫长的家务来消耗时间 , 把食物变成由原料开始的手工 。 我们延伸着动手自制的范围 , 馒头 , 面条 , 饼干 。 逐个把床单被罩 , 拆下来清洗 。 姥姥坐在桌前 , 摘了一上午的青菜 , 红菜苔掐段 , 抽茎 。 小区里 , 有人把车洗了一遍又一遍 。 可惜 , 这样的热情维持了一周 , 便转入颓势 , 吃穿成了朴素简易 , 得过且过 。 我们的食欲也没有开始时的澎湃 。 我下定决心 , 洗了头发 , 刮了胡子 , 全身上下换了衣服 , 袜子也是 。 搬出哑铃 , 擦了灰 , 限制了新闻的时间 。 到了第二天 , 生活又回到了浑噩之中 。 像鱼 , 短暂地出水呼气 , 又沉入水底 。 比起时间的日渐模糊 , 我更加怀念声音 。 每一天 , 我饥饿地寻找房间之外微弱的声音 。 临近高架和机场 , 头顶和房前的声音消失了 。 猫狗继续它们的沉默 。 午后 , 短暂听见邻里炒菜 , 食料入油锅的滋啦 , 铲子敲击锅边清脆的声响 。 保安带着喇叭 , 走过一圈 , 戴口罩和勤洗手的广播 。 市民约定八点唱国歌的夜晚 , 我打开窗户 , 满怀期待地按时守候 。 对我来说 , 这是独特的延续 。 三个月前 , 在黎巴嫩遇全国抗议 , 不能上街的人约定 , 晚上在屋里敲击锅碗瓢盆 , 一到时间 , 城里就下起金属的雨 。 他们在那个时候罕见地守时 。 国歌没有如期而至 , 小区一片寂静 。 最终 , 只能通过朋友的视频 , 感受在中心城区的热烈 。 曲终 , 喊起武汉加油 , 有人便哭出声来 。 这场活动因为担心飞沫传染 , 没有在第二天继续 。 例外是鸟叫 , 封城后逆向壮大 。 鸟群重新占领城市 , 每日巡逻 , 无所畏惧地掠过头顶 。 不得不说 , 这种单调和强势的声音 , 难以让人喜爱 。 其它动物在莫名地走向死亡 。 水沟里出现了猫狗的尸体 , 毛发和污水搅做一团 。 湖边接连出现漂浮的死鱼 , 它们个头不小 , 五十公分以上 , 像是停泊的船 , 沿着岸依次摆放 。 散步的人 , 站在湖边观看 , 没人开口说话 。 他们像雕像一样立在水边 , 直到一个孩子说 , 该不会是得了肺炎吧 。 大家才面露笑容 , 一哄而散 。 渔船开始打捞死鱼 , 以免引起更多的猜测 。 三天之后 , 谜题解开了 。 母亲目睹了凶杀的现场 。 白色水鸟 , 张开翅膀 , 嘎嘎地飞过水面 , 猛地缩紧躯体 , 掉转方向 , 向水扎下去 。 鱼奋力地挣扎 , 水花四溅 , 最终 , 血淋淋的鱼体 , 浮上水面 , 等待被浪冲至岸边 。 它们个头太大 , 水鸟不能叼起 , 而它们死后 , 鸟儿也不食 。 姥姥说 , 啄死不吃 , 真是极大的浪费 。 她口中的水鸟 , 是以杀戮为乐的恶毒小人 。 她把这些归作是灾年的恶兆 。 应该拿网收了这群鸟 , 她说 。 你怎么老想着违背自然的事 , 父亲说 。 姥姥说 , 对面树上的鸟在拆窝 , 一根根枝条 , 衔走飞离 。 父亲问 , 搬家还是别的鸟在偷走建材?姥姥说 , 这就不知道了 。 父亲说 , 该不会是赶上了拆迁 , 等主人度假回来 , 发现窝没了!无家可归 。 过了一阵 , 它们收工 , 留下光秃秃的树枝 。 进入二月 , 腊梅开花 。 每逢夜晚 , 街灯点亮 , 浓烈的香气冲到路上 。 此时在路上的 , 不是趋向自由 , 就是奔往死亡 。 网络让复工成为可能 , 年轻一代成为家里首批恢复上班的 。 此时 , 我们认清回到过去的渺茫 , 也越来越难想象疫情的突然结束 , 没有准备的重新开始 。 那恐怕会让我们手足无措 。 但要说怎么准备 , 也无头绪 , 只是不愿陷入 , 陡然的乐观和随即的失望里去 。 伴着模糊的时间和消散的声音 , 想象力也不可避免地衰退了 。 它限于眼前的灾难中 , 没有足够可靠和坚实的信息 , 支撑它的伸张 。 我们开始培育耐心 。 小心翼翼地不使它落为瞬时的怒气和浑噩的麻木 。 没人愿意及早地说出希望 , 虽然我们还没有忘却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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