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宿白先生|李崇峰:宿白与中国佛教考古学( 八 )


我国的石窟寺研究,最初是从注意和搜集石窟的题记开始的 。至二十世纪四十年代前期,研究工作才进入到实地踏查阶段 , 但都偏重于艺术方面的研究,使用传统的美术史研究方法,只注意个别龛像样式的考察、画塑题材的考证、艺术风格的演变以及雕塑或绘画技法的发展 。对石窟寺及其内容的考察只注意其表面,无法重视其内部联系 , 不能掌握较全面的资料 。国外学者自十九世纪末叶以来对中国石窟寺的研究状况,也大体如此 。
作为佛教考古学的一部分,石窟寺考古学的兴起,是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的事情,是从调查云冈石窟窟檐遗迹开始的 。宿先生当时所注意的这项工作,对中国石窟寺考古学的创立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1962年他在敦煌文物研究所所做的《敦煌七讲》的学术报告,从理论上和方法上为中国石窟考古学奠定了基?。ㄐ炱环加铮??。宿先生认为:石窟寺考古首先要探讨排年、分期和性质 。因此,既要仔细考察窟龛形制、布局、分组和画塑形象的题材、组合及造型特征 , 又要重视各种有关的文献记载和历史背景的研究 。要注意石窟寺创建与重修历史的恢复 。在石窟外面要留意崖面遗迹、窟前木构和窟前地面的发掘;在石窟内部着重层次与标型 。而做好这一工作的前提,首先要求做好石窟寺遗迹的全面记录(包括文字、测绘、照片和墨拓等),在此基础上进行分期排年,然后再开展进一步的研究工作 。
以云冈石窟的研究为例,抗战期间,日本水野清一和长广敏雄等人利用特殊的历史背景在云冈石窟做了一系列考察,但所做工作大多偏重艺术史方面的研究 。上世纪五十年代前半出版的水野清一、長廣敏雄共著『雽??撸何鲿盐迨兰oにおける中國北部佛教窟院の考古學的調查報告』(16卷 , 京都:京都大學人文科學研究所,1951-1956年;『雽??呃m補;第十八洞實測圖:西曆五世紀における中國北部の佛教窟院』,實測/製圖 水野清一、田中重雄 , 解說 日比野丈夫,京都:京都大學人文科學研究所,1975年)在国际学术界颇具影响 , 应该代表了彼时研究云冈石窟的最高水平 。虽然这部书中的“序章”还有一定的参考价值,但他们在云冈石窟的分期次第、云冈石窟的渊源、云冈石窟的历史、云冈石窟的影响、类型的对比和文献学等方面都有许多明显的不足 。
1947年,宿先生从赵斐云先生整理李盛铎旧藏时,从缪荃荪抄《永乐大典·顺天府》七中,发现引自《析津志》的《大金西京武州山重修大石窟寺碑》录文 。50年代初以来,宿先生又对云冈石窟进行了多次实地考察 。1951年3月,宿先生完成《〈大金西京武州山重修大石窟寺碑〉校注》初稿,太先生向觉明为此特别加上副标题“新发现的大同云冈石窟寺历史材料的初步整理” , 后改订发表在1956年第1期《北京大学学报·人文科学》;此碑文对云冈石窟的分期断代及相关问题的探讨具有极为重要的学术价值 。1976年 , 为辅导北京大学学生参观云冈石窟,宿先生编写了《云冈石窟分期》,后正式发表于1978年第1期《考古学报》 , 名作《云冈石窟分期试论》 。宿先生通过对历史上云冈石窟的寺院设置及沿革、洞窟的整体布局和分期的深入研究,进而对云冈石窟的分期、排年做了调整,由此引发了与日本长广敏雄教授的一场讨论 。
1980年7月,长广敏雄先生在『東方學』第六十辑发表了「宿白氏の雽??叻制谡摛蝰gす」,认为:研究中国石窟寺的方法,第一,应该从石窟构造与佛像及其他一切雕像、彩画的样式出发;第二,弄清造像题记;第三,参考可靠的历史资料、文献;第四,参照研究史 。在这四项中,他反复强调:最重要的是第一项“样式论” 。长广敏雄最后明确地说:议论的根本是雕刻论,即高低、深浅的立体问题,那是基于视觉和触觉的艺术 。
宿季庚先生在1982年2期《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发表了《〈大金西京武州山重修大石窟寺碑〉的发现与研究:与日本长广敏雄教授讨论有关云冈石窟的某些问题》,认为:作为历史考古学研究对象的云冈雕刻,无论“样式论”“雕刻论”如何重要,但要排比它们的年代和解释它们的变化 , 却有赖于第二、第三项 。考虑石窟问题,总是以第二、三两项来探索、解释第一项的 。而第四项即前人研究成果 。前人研究成果当然要吸收,但每当新资料被发现后,必然要对以前的研究进行复查,这应是学术前进的共同道路 。其实 , 就是仅就原有的资料,提出另外的看法,也是学术研究中经常出现的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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