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在一个一面随时代向前走、一面扭头回望的人的感觉里 , 总显得太急 , 它一抬手拂袖 , 便是片纸不留 。
我就是那时不时地扭头回望的人 , 在这春雨绵绵的周日 , 想起书信 , 如今我还有几个互通书简的朋友呢 。 两三个吧 , 他们中的多数已七十开外了 。 发送电邮的熟人呢 , 不是公事公办的电邮 , 而是交流心得的 , 则不过三四人 。 其余的亲朋好友都微信化了 。
曾和爱文学的小虹不约而同地说 , 我们写信吧!遂兴致勃勃互传电邮 , 又心照不宣地停止——微信上天天见、随时聊 , 再写信倒不自然了 。
某一日 , 微信工作群里邀来一位老前辈 , 人们“蜂拥而上”和她招呼 , 我沉默未语 。 我珍惜这位前辈的电子邮件 , 她也多次表示很喜欢我的电邮 。 我所写的总是在不经意间打开某个按钮 , 让她想起往事 , 四十年前的细节陡然苏醒 , 这样的回忆叫她愉悦 。 于是娓娓道来、洋洋洒洒 , 假如落在纸上 , 说得上字迹密密麻麻了 。 我特别爱读这些鲜活的邮件 , 不愿难得的交流被微信斩断 。
就这样又是半载 , 前辈发来一封电邮 , 末尾添了她的微信地址:“你有微信吗?如不反对 , 我们加微信吧 , 我年纪大了 , 有些事语音交流会方便很多 。 ”我当然不反对 , 完全理解对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来说 , 打字是不容易的事 。 可我其实很可惜那些本可能诞生的信 , 那是鲜活的记忆里值得记录的宝藏啊 。
这躲避快捷联系的态度 , 倒让我自己终于理解了一位老邻居 。 十五年前 , 她是六十岁上下 , 这个小康人家的独生女儿中学毕业后没正经上过几天班 , 只在宠爱她的父母膝下承欢 。 慢慢地 , 父母老了 , 照顾老人成了她唯一的使命 。 她白白净净 , 衣服不外乎黑、灰、白色 , 多着裙装 , 戴珍珠耳环和银项链 , 是乡间好人家女儿规规矩矩的装束 。 她爱阅读 , 书信成了她往外伸出的触角 。
我家信箱里出现了她的信 。 信封紫罗兰色 , 信笺带铃兰花暗纹 , 字迹娟秀 。 说起来我在十六至二十三岁期间也热衷过类似的事 , 会搜罗全城最别致的信封和信笺 , 尽量写得端正 。 一度迷上“纸短情长”四个字 , 放在“就此搁笔”前 , 给所有人的信尾都不假思索地用上 。 对这句戏剧化的陈词滥调 , 亲朋好友里当年少不得有笑痛肚皮的吧 。
那位斯莫兰省的老邻居 , 在信笺上书写森林里春天的银莲花、夏天的覆盆子和秋天的鸡油菌 , 以及其他零零碎碎的心得 。 我当然回信 。 不过有那么一次 , 话题回应起来还挺啰唆 , 而电话机就在手边 , 便从电话簿上找到号码、拨过去——没人接 。 我自然没有多想 , 人总有出门的时候 。 几日后路上遇见 , 她竟露出慌乱神色 , 不说“你好” , 而是语无伦次:“我做了不好的事 , 我是故意没接你的电话 , 因为我要的是回信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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