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祖国”征文选登<10杨先小说《红军爷》( 三 )


他当时在邻村给一个财主家扛长工,心中火烧火燎。等下午鬼子撤走,他急不可耐地赶回去。家里早已物是人非,早晨还与自己说说笑笑的母女俩,已经和他阴阳两隔。他登时红了眼,从灶房里摸了把菜刀别在腰间,一路追过去。
等他赶到那伙日本鬼子的宿营地,已是夜半时分。他借着微弱的星光,看见鬼子的一个游动哨,悄无声息地靠了上去。待他站在那鬼子的身后,他的心脏“怦怦怦”乱甩起来,他不由得做了一个深呼吸。夜深人静,这没来由的声息使得那鬼子察觉到危险迫近,下意识地猛转身。这样,在他菜刀劈开小鬼子脑壳的同时,自己的右臂也被小鬼子的刺刀划开了一道深深的伤口!这动静大了!小日本布置的一个暗哨听见,机枪射过来一梭子,打得他头顶的树叶簌簌飘下!睡梦中的其他鬼子咿哩哇啦互相叫喊起来,砰砰啪啪乱放枪。他见鬼子们有了准备,从死了的小鬼子身上解下子弹袋和四颗“香瓜”手榴弹,提溜起“三八”大盖,趁着夜色掩护不甘心地退下来。回去料理完妻女的后事,他决然参加了县大队,一门心思地跟日本鬼子干上了。
想想他历经千难万险回来,老家已是沦陷区。他发誓要过小老百姓的安生日子,免口舌,避是非,不打仗。可是,国破了,你能当得了家作得了主?就像坐船,船翻了,哪一个坐船的不落水?自己命运捏在别人的手里呢。
乡政府离村子不怎么远,说话间,红军爷就来到乡政府大门口。他直了直有点佝偻的腰,擦了把额上的汗,抬眼朝院子里的旗杆上瞧——每次来他都是这样,先看看旗杆上随风飘扬的五星红旗。一看见五星红旗,他就觉得眼睛热乎乎的,一种亲切感油然而生。这是他用人生中最出彩的年华追随的旗帜啊!不过打国民党反动派、小日本时,他们举的是正中有镰刀锤子五角星的红旗。红旗指到哪里,他和战友们就冲到哪里,腿弯里好像抹了酥油,脚底下好像踩着风火轮,跑得比汽车轮子还快。那个劲头啊,哼!
到了小朵办公室的门口,红军爷的脚步声又变回原来的样子,他觉得他又得做深呼吸。怪不怪,几十年呼啦一下就过去,当年的事仿佛就发生在昨天或是前天,自己对当年的记忆依旧是那么清晰:先是参加了国民革命军,旅长是董振堂,和蒋介石打仗;后来,部队被蒋介石收编,开到江西“剿共”,在宁都起义,自己又参加了红军,一次又一次和蒋介石激战;再后来,血战湘江,渡金沙江,翻大雪山,到达松潘;然后翻来覆去过草地,在草地边上和川军打仗,再到会宁三军会师;可没轻松几天,他们北渡黄河,在河西走廊跟马匪干仗;后来他们左支队打安西,失利后去星星峡……这清清楚楚嘛,可怎么就是架不住小朵的三问两问?
看了看手腕上破破的电子表,九点半,刚好到上班的时间,红军爷深吸一口气,推开小朵的门。
小朵照例坐在电脑前忙事儿,他瞥见红军爷进来,从屏幕里拔出眼珠,笑眯眯地瞅着红军爷,像往常一样逗红军爷道:
“红军爷,你是哪年当的红军?”
红军爷见他又老调重弹,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别过脸,不耐烦地说:
“你管我哪年当红军?把我的钱还我!”
小朵见红军爷这表情太好玩儿,坐直身子,故意扯起嗓门惹他:
“我怎么不管?不确定身份,张三李四王五马六都会来白领钱。”
红军爷觉得小朵的话虽丑却在理儿。他想了想,气咻咻地说:
“三一年!”
“您老家在河南,复员后不在河南参加劳动生产,干嘛跑到新疆来了?”
“五九年国家号召支边,我以前在新疆呆过,就报名到新疆来了。”
每次问,都能问出点新鲜的内容,红军爷支边,小朵还是第一次听到。他拿起桌上的一支烟,给红军爷敬,见红军爷不理,自己点上:
“说说你是怎么当上红军的。”
红军爷盯着他嘴上叼着的烟道:
“起义的!”
小朵拿烟指指西南——会宁的大致方向,笑着说:
“你是什么时候到达会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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