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天上,跟傅雷先生相会了——重听那年,傅聪这样谈“琴”说爱( 二 )


不向儿子留“家书”
问:尽管对于中国读者来说,《傅雷家书》的意义已经远非“家书”,而是影响了中国几代知识分子的一本书,但对你来说,《傅雷家书》却永远是您父亲留给您的“家书”。你现在还看《傅雷家书》吗?
傅:我不敢看《傅雷家书》。
问:你曾经说过这一观点。我还是想知道,背后究竟是为什么?
傅:每看一次都会大动感情,太激动了,以至于没办法正常工作。
“家书”已经在我的心里了,不需要再看了。其实“家书”是我父亲追求的一种精神价值。这个精神价值包含了很多东西,东方的西方的,是一个很博大的精神价值,可是绝对不是物欲横流的世界。一切缘于功利的人是不可能真正读懂“家书”的。
问:我们知道,你自己也早为人父。有没有想过像傅雷先生那样,对两个儿子留下有形或无形的“家书”?
傅:没有。我的第一个孩子凌霄是第一个夫人生的。离婚后,孩子没有和我生活在一起,父子间的接触不是很多。我接触更多的主要是第二个儿子凌云。如果一定要说对他言传身教,那也就是他目睹了我在生活中的很多矛盾、痛苦和挣扎。但这个可能也对他造成了不好的影响。我很惭愧,没有像我父亲那样为子女做那么多。
他去天上,跟傅雷先生相会了——重听那年,傅聪这样谈“琴”说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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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图片由李君娜拍摄
问:你会要孩子们看《傅雷家书》吗?
傅:不会。他们生在欧洲,文化和时代的背景截然不同,他们理解不了“家书”里的精神。而且我也不赞成把自己的经历强加到下一代身上。这跟我父亲当年教育我是不同了。我和父亲的文化背景是相同的,但是我和我的儿子之间,却完全不同。基本上,对于子女,我顺其自然。
问:那么你的两个儿子有没有受您的影响,走上音乐道路?
傅:他们都没有成为音乐人。我的小儿子现在攻读哲学博士,我喜欢哲学,这可能受了我的影响吧。
郎朗如不这么夸张会更好
问:你对现在的“新生代”钢琴演奏家比如郎朗、李云迪怎么看?
傅:李云迪我不熟,只听过他的CD,没有现场看过他表演。
郎朗是百年难得一见的音乐奇才,我非常欣赏他的音乐才能。如果单论天生音乐上的技巧,他肯定超过我。郎朗这一代很幸福,有最好的老师教,有最好的琴弹。我那个时候什么都没有。8岁第一次接触钢琴,中间又中断学习多年,直到17岁才算真正入门。学习音乐的最好的生理期就这么白白流过。而郎朗在这个年龄时,已经成名。即便是上海音乐学院的任何一个学生,在这点上也都比我强。
问:郎朗的演奏方式,你怎么看?
傅:有些人很喜欢郎朗的演奏,但是我看了,觉得夸张得不得了。这么好的孩子,这么好的音乐家,实在不需要这么去做。我希望他的艺术能走到一个更高的境界上去。音乐家不仅仅要被听众喜欢,更要承担起引导听众走向一个更高境界的审美趣味上去。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坚持做这一点。目前的现状是,谈不上“中流砥柱”,几乎是“孤军奋战”。但是我会一直坚持下去。
“比赛文化”无文化
问:很多年轻的钢琴家都是从国际大赛上脱颖而出,并为人们所认识,这点跟你当年的情况很像。但是您却不止一次地提及反对音乐以比赛的形式出现,是吗?
傅:比赛把音乐变成一种竞技。名为“比赛文化”,实际却是反文化,毫无文化可言。为了比赛而比赛,却没有系统性的学习,这都是功利主义的思想。我父亲在“家书”里曾说过,理想的状态是维持一个平衡的对学问的追求。现在我回想当年,很是惭愧。那时把大量精力都放在了比赛曲目的练习上,没有好好练习巴赫的作品。而巴赫的作品,正是钢琴入门的最需要扎实掌握的基本功。如今回过头来,悔之已晚。
音乐比赛就是一次实用主义的“演义”。现在整个世界似乎都充满了实用主义,没有了真正的哲学。在实用主义者眼里,哲学是荒唐和无病呻吟的。人的生命本身就是一个谜,如果大家都是实用主义,怎么可能会做梦?怎么可能会有美?又怎么可能思想并产生美的精神境界呢?又怎么可能会有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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