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洁若:我还要工作二十年( 三 )


文阿姨在《澜沧江畔一对菩提树》里的一篇《我的三姐》,表达了她对三姐的深切怀念。作为文家女儿的幸存者,至今仍笔耕不辍的文阿姨的确选择了和姐姐们截然不同的人生。这次拜访,她送我《生机无限》(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3年版)时说,“你看看这篇,有我写的二姐。我的五叔也是,清华多难考啊,他偏要去跟大伯父到青岛海关做事,那是个肥差,染上肺病,结果把命搭进去了。所以我因为他们的事,明白不能像他们这样活着。”
听罢我感叹说,“人的命运都是自己选择的,我妈(著名翻译家杨苡——编者注)也说她不会像您二姐这样,她还说她也不会把这本日记拿出去发表出版。文阿姨,我觉得您比我妈更开明。”
文阿姨问我:“你妈妈还翻译吗?”我说:“早不翻了,最后一本是罗丹传记《我赤裸裸地来》。”“可她的《呼啸山庄》经久不衰,那是一本奇特的书。”文阿姨若有所思地说。
静默了一会,文阿姨突然问:“你怎么看现在?”我应答,中国的防疫应该很不错了,比起世界,我们这儿还是安全的。“是啊,你看我们的医生护士们多么救死扶伤。”
回程路上,在公交车上我读了文阿姨这篇《五叔二姐之死带来的思考》:
……这两个亲人的早逝,使我认识到,必须认认真真念书,完成学业。自1936起,父亲失业,我只好穿二姐的旧大衣,下摆拖地,遭到日本学生的耻笑。但我毫不在意,因为尽管日语是那些孩子的母语,年年获优等生奖的我是这个班上唯一的中国学生。在圣心小学读英文时,我穿的是四姐的一双旧冰鞋(只不过把冰刀卸掉了)。上清华大学时,趿拉着父亲的旧皮鞋。然而我的功课,一直是拔尖儿的。我一点也不羡慕那些身穿皮大衣、每周进两次城去看美国电影的上海小姐。”
仿佛今天我才懂得文阿姨对我说的“我还要再工作二十年,你看那个(周有光)活了112岁”的自信的由来。
意外骨折 让爱她的人心疼
8月24日,星期一,早上微凉。七点,我被凉台上的座机惊醒,奔去接听,是文阿姨的声音:“赵蘅吗?我摔了,你能来吗?”和以往一样直接明了,但能听出这与8月17日我在电话问候时那份快乐的心情判若两人!
原来老人昨天傍晚取报纸回来,在走廊上绊了一跤。我说昨晚该告诉我呀,她说以为没事,可越来越疼。我赶紧嘱她先别动,会尽快赶到。幸亏我儿子回来了,就住在我家里,我怕一个人弄不动,叫醒他和我一起开车去。文阿姨的房门再次为我虚掩,走进房间,老人坐在外间靠墙的床上,正吃力地穿衣。我上前帮她穿好,眼见那只摔伤的右手腕已呈乌紫色。我们母子俩,一个开道,一个搀扶她缓缓下楼坐进车后座,便直奔复兴医院。
可偏偏因疫情几家合同医院都停止门诊,急中生智,我决断地带文阿姨去了我的合同医院——海淀医院。这一路文阿姨捂着胳膊倚座闭目,面色苍白,显然忍着剧烈的疼,那样子好可怜!我只能不时回身安慰她忍一忍,会好的。急诊外科医生很年轻,看了一眼后便说十有八九骨折了,他说老太太你不该揉,越揉越坏的。医生立即开单子拍片,后给老人上了夹板。
回程中我担心自己身单力薄,无法应对文阿姨养病的非常时期,就迅速联系了几位好友来协助。罗雪村、张钊、人文社老干部处的同事,还有文阿姨的晚辈亲戚和邻居下午都赶来一起解决问题。我们还依靠了社区的居委会,通过他们找到附近的一家家政公司,我亲自接通了那位老总的电话。
真是好人有好命,文阿姨还是有福气的!骨折当日,我们就敲定了一位河南保姆郭姐,她答应当晚就住进文家,从此改变了文阿姨孤寡生活的囧境。8月26日,担心保姆不稳定的儿子萧桐从美国传来他妈妈对保姆满意的消息,他在微信上写道:“亏有小郭,家里干净,我妈舒畅多啦!”文阿姨的小亲戚马燕也发来老太太居家休养的近照,那浅浅的笑容是难得的放松,由衷的愉快。
经过一个月的疗伤,文阿姨奇迹般地康复,让声称需要四五个月才能好的医生大为惊叹。复查是张钊陪去的,我虽惦记,因即刻动身南下,只好放弃。事后他发来微信:“上午陪着文洁若先生去复查了,医生看了,认为恢复得很不错,文先生动了动手指、手腕,也不肿了。医生说,对一般人而言,现在就可以算恢复了,但因为文先生年龄大,所以需要固定一个星期后再看一看。文先生家的亲戚(也就是上次的马大姐)也赶到了医院帮助照料。特告!请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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