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一洲评《叔本华传》︱充分厌世者的四重根


 孙一洲评《叔本华传》︱充分厌世者的四重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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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本华传》,[美]戴维·E.卡特赖特著,何晓玲译,浙江大学出版社·启真馆2018年6月出版,677页,128.00元
至于女人嘛,我还是喜欢过的——如果她们那时也喜欢我就好了!
——叔本华
2015年时曾有过一桩逸闻,昔日哥尼斯堡的康德故居出现了一句涂鸦“康德是个蠢货”,并附上了一朵花和一颗心。在承诺修缮这座危房却多年不曾兑现的加里宁格勒当局调查嫌疑人的同时,却有媒体首先戏谑地将目光锁定在叔本华身上——一位已然故去一百五十余年的哲学家。这样的怀疑当然是站不住脚的,这倒不是因为叔本华必须棺中惊坐起,而是放眼整个十九世纪,几乎没有人比他更推崇康德。
尽管我们可以排除他的嫌疑人身份,但这一指控多少佐证了叔本华的特殊名望。在思想史上,崖岸自高的天才不乏其人,但论刻薄和厌女,很少有人能与叔本华相匹敌。如果说只有最缺情商的人才会在满月酒上说出“婴儿终有一天死去”的普世真理,那么叔本华就是从不会推卸“言说真理”之责任的那类哲学家。
阿图尔·叔本华
“我就把这些马弄死”
孙一洲评《叔本华传》︱充分厌世者的四重根】阿图尔·叔本华(ArthurSchopenhauer),很少有中文读者能注意到他并没有中间名,这要归功于他那位自由主义的父亲。来自但泽的叔本华家族从一个世纪前开始就家底殷实,继承祖业的海因里希·弗洛瑞斯·叔本华(HeinrichFlorisSchopenhauer)不但拥有经商的才具,还是一位视野开阔的绅士。他在英法居住多年,尤其羡慕英国进步的宪法和公民自由,终身订阅《泰晤士报》。在得知妻子怀孕后,他一度筹划让孩子在英国出生进而获得英国国籍。在最终因妻子的身体状况而作罢后,他将长子命名为阿图尔(Arthur),一个在英语和法语中发音相同的名字,并且没有遵循德意志的传统为孩子取中间名。
当然,绅士的政治信仰不能只停留于折腾妻小。他挂着波兰“宫廷参事”的头衔,却终身未曾使用。腓特烈大帝见他仪表堂堂,曾邀请他来柏林定居,他却断然回绝。他的家族生意受益于但泽在汉萨同盟的自由市地位,与正在蚕食但泽自治权的普鲁士势不两立。早在1783年时,封锁但泽的普鲁士军队驻扎在叔本华家族的庄园中,将军为了表达善意,提出替他免除种马草料的进口关税。弗洛瑞斯礼貌地谢绝了对方的慷慨:“承蒙贵意,如果我的饲料用光了,我就把这些马弄死。”
很多但泽当地人都听过这个故事,包括叔本华的母亲约翰娜(JohannaHenrietteTrosiener)。她来自于一个并不那么富裕,却同样开明的家族,接受了比同时代大部分女性都要广博的教育。她的家庭与当地的英格兰圣公会牧师交好,让她从小说得一口流利英语。当她十八岁时,三十八岁的富商显贵弗洛瑞斯上门求婚,她的父母倍感荣幸,可也并未施压。尽管年龄差距有梨花压海棠之嫌,但两人至少在共和理念和亲英心理上没有龃龉。
叔本华家族的座右铭是“若无自由,则无幸福”(Pointdebonheursansliberté)。而弗洛瑞斯也顽固地践行着他们家的生意经。1793年3月11日,普鲁士正式吞并但泽。是年叔本华只有五岁,他那位好斗的共和主义父亲立即举家搬迁,不惜让出十分之一的家产来迁往另一座汉萨自由市汉堡,随后花了三年重振家业。弗洛瑞斯不是理论家,更愿意为追求自由付出代价。
这种持重却开明的作风也体现在他的教育观念中。他当然希望长子继承家业,成为干练的商人。但当十五岁的叔本华体现出学者的天赋以及类似意向后,他也没有强硬施压,而是抛出了选择。他决定带着妻子游历欧洲,如果叔本华一心向学,就留在汉堡学习拉丁语,为文理中学和大学入学做准备。可如果想跟着父母消遣掉这一整年,就要在旅行结束后成为学徒商人。
康德终身不出哥尼斯堡被传为美谈,他的同代和后辈学者很多也只是出身基层公务员和牧师家庭的穷家子。相比西欧南欧各国的厚实家当,德国早期只能诞生出温克尔曼那种以希腊仿品展开脑补的艺术美学。叔本华有机会遍览欧洲风物,自然没有人会苛责一个十五岁年轻人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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