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玉京|年少红遍秦淮河,晚年只身伴古佛,一生只爱一人的她却被伤得最深( 十 )


后来的卞玉京,投靠了晓初道人郑保御。郑保御是明朝遗民,早年素以仗义疏财著称。年过古稀的郑保御是吴门地区的名医,与当地文士交好。在国家沦陷后,郑保御像那些有强烈民族情感的人一样,并未成为归附满清的顺民,而是遁入空门潜心修行。郑保御听闻卞玉京的故事后,对这个女子的人品和才华十分倾佩。
之后,为了安顿卞玉京,郑保御斥巨资修建了一座别宫,并资助了卞玉京大量金银,让她可以安心住在道观中。至此,漂泊了半生的卞玉京终于有了容身之所,不必再靠脸蛋和身体生活。为了报答郑保御的恩德,同时,也为了向上苍忏悔自己前半生的放纵,住在道观中的卞玉京每天都会扎破自己的舌头,用舌尖的鲜血抄录《法华经》。
卞玉京足足用了三年的时间,写出了一部用鲜血写就的经文。或许只有通过这种近乎自虐的苦修,才能让卞玉京获取一丝心理安慰。郑保御及当地的僧人十分感动,将这份用鲜血抄录的《法华经》精心装裱起来。时至今日,佛门弟子仍记得那个虔诚的女道卞玉京。虽佛、道有别,但比丘仍被卞玉京的精神所感动。
可以说,相比于其她七艳,卞玉京的晚年生活是最平静且最安宁的。
据说,吴梅村曾拜访过郑保御,并与卞玉京见了面。之后,吴梅村还写了一首《临江仙·逢旧》:
落拓江湖常载酒,十年重见云英。
依然绰约掌中轻。
灯前才一笑,偷解砑罗裙。
薄幸萧郎憔悴甚,此生终负卿卿。
姑苏城上月黄昏。
绿窗人去住,红粉泪纵横。
此词乍一看去,似乎很熟悉,小杜的《遣怀》诗仿佛呼之欲出:“落魄江湖载酒行, 楚腰纤细掌中轻。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又揉入了欧阳修的“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韦庄“劝我早归家,绿窗人似花”的词意。久别后的重逢,故人依旧,是欣喜,是愧疚,是最终都要分离的悲沉。《遣怀》是纵意洒脱的自我解嘲,此词却显然别有隐衷。只不过,这一时期的卞玉京早已看破红尘,她不会再对任何世俗之事挂怀了。
两人的这次见面,严守礼教,那些轰轰烈烈的爱情早已成为过眼云烟。即便提起,也像是前世的经历一般,无法再让卞玉京古井无波的内心起一丝波澜。十余年后,卞玉京已完成了人生中最后的修行,在安宁和平静中离开人世,葬于惠山柢陀庵锦树林。
 卞玉京|年少红遍秦淮河,晚年只身伴古佛,一生只爱一人的她却被伤得最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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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七年(1668年)九月,年届六十的吴梅村踏着萧萧落叶,前往无锡拜谒卞玉京墓,献上了他们这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绝唱:《过锦树林玉京道人墓并序》:
序:
玉京道人,莫详所自出。或曰秦淮人。姓卞氏。知书,工小楷,能画兰,能琴。年十八,侨虎丘之山塘。所居湘帘棐几,严净无纤尘,双眸泓然,日与佳墨良纸相映彻。见客,初亦不甚酬对。少焉,谐谑间作,一坐倾靡。与之久者,时见有怨恨色。问之,辄乱以它语。其警慧,虽文士莫及也。与鹿樵生一见,遂欲以身许。酒酣,拊几而顾曰:“亦有意乎?”生固为若弗解者,长叹凝睇,后亦竟弗复言。寻遇乱别去,归秦淮者五六年矣。久之,有闻其复东下者,主于海虞一故人。生偶过焉,尚书某公者,张具请为生必致之。众客皆停杯不御。已报曰:“至矣。”有顷,回车入内宅,屡呼之,终不肯出。生悒怏自失,殆不能为情。归赋四诗以告绝,已而叹曰:“吾自负之,可奈何!”逾数月,玉京忽至,有婢曰柔柔者随之。尝着黄衣,作道人装,呼柔柔取所携琴来,为生鼓一再行,泫然曰:“吾在秦淮,见中山故第,有女绝世,名在南内选中。
未入宫,而乱作,军府以一鞭驱之去。吾侪沦落分也,又复谁怨乎?”坐客皆为出涕。柔柔庄且慧。道人画兰,好作风枝婀娜,一落笔尽十余纸。柔柔侍承砚席间,如弟子然,终日未尝少休。客或导之以言,弗应;与之酒,弗肯饮。逾两年,渡浙江,归于东中一诸侯。不得意。进柔柔奉之,乞身下发,依良医保御氏于吴中。保御者,年七十余,侯之宗人。筑别宫,资给之良厚。侯死,柔柔生一子而嫁,所嫁家遇祸,莫知所终。道人持课诵戒律甚严。生于保御,中表也,得以方外礼见。道人用三年力,刺舌血为保御书《法华经》。既成,自为文序之。缁素咸捧手赞叹。凡十余年而卒。墓在惠山祗陀庵锦数林之原,后有过者,为诗吊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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