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武侠自上个世纪问世便风靡全球,掀起了一股武侠热,影响了一代又一代人,至今翻拍金庸作品的电视剧仍一版接一版络绎不绝。“文章即人”,作品往往代表了作者的人生观、价值观和世界观,是作者内向想法的流露,“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我们今天就一起来走走金庸的心路历程,感受一下金庸观念的变化。
我们不妨采用代表新旧派武侠小说的分水线的手法,倒叙,先来看看《鹿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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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鼎记》这部小说从1969年10月到1972年9月连载在金庸主办的《明报》上,连载时间长达两年零十一个月。是金庸的封刀之作。书中主角韦小宝是个地地道道卑贱之人,母亲是扬州妓女,自己不知道自己生父是谁,武功低微、除了讲义气别的品格都难以恭维,却靠着无与伦比的运气一步步误打误撞走上人生巅峰:结交康熙、杀鳌拜(走上巅峰的敲门砖)、拜大英雄陈近南为师,执掌天地会青木堂;朝中大员、地方官员争相巴结,大发横财;屡次靠嘴皮子化险为夷,忽悠的豪侠(比如松桑、葛二蛋)不计其数,在各个势力间闪转腾挪(没事还利用自己的多重身份泡妞),不学无术却当上了执掌三军的大元帅,过足了评书里“诸葛之亮、关云之长”的瘾;最后在各个势力的夹杂中全身而退,带着七个老婆和老娘去云南隐居去了,共享齐人之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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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小宝与他的七个老婆
这是金庸反武侠思想的彻底倾露,一个混混是主角达成如此多成就。而书中唯一的大英雄,堪称和郭靖媲美的大侠陈近南,一生为反清复明的大业奔波,最后却死在了自己信任的小王爷郑克塽手下,死得轻如鸿毛无声无息。金庸在这里宣告了大侠时代的彻底结束。金庸以往笔下的大侠,《神雕侠侣》里郭靖能凭一己之力击退蒙古忽必烈亲自率领的几十万控弦猛士,杨过可以神鬼无踪的用一块小石头打死蒙古大汗蒙哥解襄阳之围,他们拥有逆天改命的能力;《天龙八部》里的萧峰差一点,他用自己的死换来了宋辽边界的和平;《笑傲江湖》里的令狐冲武功虽高,但却玩不过方正冲虚那些老滑头,他已经不能像以往大侠那样,担负起重整武林秩序的重担;大侠的能力愈来愈弱,江湖的完整性逐渐被朝廷所侵蚀,如果说射雕神雕是开端,天龙是萌芽,笑傲江湖是尝试,那么终于在《鹿鼎记》,金庸内心反武侠观念的观念彻底结出果实,他笔下最后的大侠,“侠之大者,为国为民”——陈济南,空有热血却无处挥洒,最后死在了自己人的手中。
金庸之前的小说主角无不有情有义,对爱情忠贞不二,郭靖楞头楞脑老实人不多说了,杨过十六年等待最终修成正果,张无忌性格懦弱但人家对倚天四美都是真情、乔峰没话说,榜样人物,“塞上牛羊空许约”,令狐冲认准以后就不放手,纵使被人一脚踢开也还是念念不忘;可到了韦小宝这呢,这小子出身妓院见惯男女之事,哪懂得什么是爱?七个老婆没一个是他有过真心付出得来的,最后带着七个老婆享福去了,和反武侠开始的乔峰,一对比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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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历史观和民族观”。《书剑恩仇录》中陈家洛会因民族大防而远走大漠;郭靖会为了民族去刺杀义兄拖雷,襄阳城破,他宁死不屈,带着自己的爱人黄蓉一起壮烈殉国;《天龙八部》里其实已经隐隐有转变的迹象,萧峰说“天下一家,汉人辽人女真人都是一样的,何必要你杀我我杀你!”到了最后鹿鼎记,彻底转变“康熙又叹了一口气,抬起头来,出神半晌,缓缓的道:“我做中国皇帝,虽然说不上什么尧舜禹汤,可是爱惜百姓,励精图治,明朝的皇帝中有那一个比我更加好的?现下三藩已平,台湾已取,罗刹又不敢来犯边界,从此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天地会的反贼定要规复朱明,难道百姓们在姓朱的皇帝治下,日子会过得比今日好些吗?”,这在之前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否则郭靖没必要殉国,陈家洛也不必远走大漠。金庸自己曾说过“我初期所写的小说,汉人皇朝的正统观念很强。到了后期,中华民族各族一视同仁的观念成为基调,那是我的历史观比较有了些进步之故。”《鹿鼎记》书后又特地附有《康熙朝的机密奏折》,他说道:“我认为过去的历史家都说蛮夷戎狄、五胡乱华、蒙古人、满洲人侵略中华,大好山河沦亡于异族等等,这个观念要改一改。我想写几篇历史文章,说少数民族也是中华民族的一分子,北魏、元朝、清朝只是少数派执政,谈不上中华亡于异族,只是‘轮流做庄’满洲人建立清朝执政,肯定比明朝好得多。这些观念我在小说中发挥得很多。希望将来写成学术性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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