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染艾滋病毒后,医生有权告诉患者配偶?云南立法惹争议

感染者隐私权和伴侣健康权 , 应该如何抉择?
将于2021年3月1日起施行的《云南省艾滋病防治条例》(下简称《条例》) , 对于争议已久的HIV感染者告知问题在第二十二条作出了明确规定:感染者和病人应当将感染艾滋病病毒的事实及时告知其配偶或者性伴侣;本人不告知的 , 医疗卫生机构有权告知 。
“条例”第五十七条对隐瞒行为也作出了明确规定:不及时将感染艾滋病病毒的事实告知其配偶、有性关系者等存在暴露风险的人群 , 将依法承担民事责任 , 构成犯罪的 , 依法追究刑事责任 。
该条例公布后 , 引起了舆论热议 。 目前我国艾滋病的检测实行的是自愿检测制度 , 云南条例的推出 , 是否会降低高危人群的检测率?如何平衡感染者隐私权与他人的健康权?
争议
参与《条例》制定的云南省社会科学院研究员童吉渝回忆 , 条例编撰项目于2018年启动 , 其更新和修正前后花了很长时间 , 面临重重阻力和质疑 , 涉及告知制度的部分尤其如此 。
童吉渝自2004年开始参与相关研究 。 她观察到 , 在HIV感染者家庭中 , 单阳转双阳的案例屡见不鲜 , 尤其一些感染者(男性)隐瞒事实 , 妻子在未知的情况下感染并怀孕 , 由此造成母婴传播风险 。 当配偶检测出阴转阳后有的丈夫会承认 , 有的甚至推诿责任 。
大量此类案例让童吉渝和相关专家认为 , 艾滋防治条例需要修订 。 “我们讨论的着眼点在于保护每个公民的合法权益 。 权利是有边界的 , 个人不能侵犯他人权利 。 因此在患者隐私权与伴侣健康权之间 , 我们觉得对隐私权的伤害可以限定在最小范围 。 如条例规定 , 告知必须是医疗机构指定专人负责 。 ”
国浩南亚东南亚法律研究中心的张楠婕律师参与了《条例》的审核 。 她告诉“医学界” , 她和同事们在工作中发现一些极端案例 , 在边疆一些欠发达地区 , 艾滋病是敏感问题 , 感染者难以向配偶告知;而在配偶不知情的情况下 , 感染者如果采取不安全性行为 , 配偶感染的可能性则会大大提高 。 然而 , 当医疗工作者试图进行感染者配偶告知时 , 总会遭遇来自感染者本人及社区的阻力 。
公民的隐私权与健康权都是我国法律保护的重要权益 , 其价值在位阶上具有平等性 。 张楠婕认为 , 就个案情况而言 , 如果伴侣健康权遭到重大威胁 , 对健康权保护则会高于对感染者隐私权的尊重 。 “隐私权本身属于相对权利 , 公民个人信息的保护存在特定情况和范围 , 即使伴侣被告知 , 也不意味感染者不再享有隐私权 。 在公共领域 , 感染者的隐私权依然受到法律保护” 。
因此 , 伴侣的健康权甚至生命权相对应放在更高的位置 。 “如果感染者明知自己患有严重性病 , 仍然与伴侣发生不安全性行为 , 这可能会涉嫌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故意伤害罪等犯罪行为” , 张楠婕说 。
来自陕西的HIV感染者吴勇认为 , 云南条例带有对弱势群体的偏见和歧视 。 他表示 , “已经是U=U的时代了 , 还在推动强制检查强制告知 , 这种做法是反智、反科学和反人伦的 。 ”吴勇身边有不少感染者因病情被配偶得知 , 最终家庭破裂 。 部分感染者发病后住院 , 医生告诉其配偶患者感染艾滋后 , 夫妻离异 , 这其实加重了感染者的压力和负担 。
U=U即“持续测不到=不具有传染性” , 指的是按规定服药治疗的HIV感染者 , 达到病毒载量检测不到 , 就能保持健康 , 并且没有将病毒传染给性伴侣的风险 。 目前U=U已经得到联合国艾滋病规划署、世界卫生组织、美国CDC、国际艾滋病学会的权威认可 。
童吉渝认为 , 感染者的性关系或家庭关系随告知而破裂的风险可能会存在 , 但不是必然风险 。 她和同事对大量感染者的阳性配偶进行访谈 , 一些人认为:“这是我的命 , 如果你当时告诉我 , 我不一定会抛弃你 , 反而会照顾你 , 自己也会采取预防措施 , 早检测、早治疗 。 现在不仅我自己感染了 , 无辜的孩子一生也被毁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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