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达|千夫諾諾,無人諤諤:從《鎖諫圖》里消失的精神


 元达|千夫諾諾,無人諤諤:從《鎖諫圖》里消失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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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一种暗喻?
元达|千夫諾諾,無人諤諤:從《鎖諫圖》里消失的精神】这幅杰出的作品(见下图)没能留在它的祖国,而是流寓他邦,藏于美国弗利尔美术馆藏。依据阎令(阎立本,601-673)母本绘制的另一幅《锁谏图》倒是一直在国内,却近乎无名,未曾见得北京故宫博物院以此为荣。殊不知,相比于著名的《千里江山图》,《锁谏图》的意义并不亚于前者——前者描绘壮美的自然江山,后者宣扬高贵的精神江山。历史昭告我们,后者决定了前者的去留。
[唐代]阎立本《锁谏图》(明摹本),绢本设色,36.9×207.9cm。美国弗利尔美术馆藏。
可惜的是,虽然大多数人都明白其中的道理,却不能坚持。汉赵皇帝(310-318年在位)刘聪(见下图)即是这样一个典型的例子。话说刘聪登基之后,大封功臣、大兴土木。原本已经在长安修建了40余所新的宫殿,却还不满足,还要建筑一座(皇+鸟,音huáng)仪殿,作为送给他最宠爱的左皇后刘娥的礼物。
[唐代]阎立本《锁谏图》(明摹本,局部)。
那时,刘聪立有3位皇后,分别是上皇后靳月光、左皇后刘娥、右皇后靳月华是上皇后靳月光的亲妹妹。左司隶陈元达极力劝谏,以为“并立三后,非礼也”,这惹得刘聪非常不高兴,将他贬为右光禄大夫,外示优崇,实夺其权。但是太尉范隆、大司马刘丹、大司空呼延晏、尚书令王鉴等人素来敬重元达,皆抗表逊位,以让元达(见下图伏地者)。刘聪乃以元达为御史大夫、仪同三司。
但作为刘聪的父皇刘渊(304-310年在位)留给刘聪的老臣,元达并不介意这些。在众人眼里,他是汉国的柱石,他担心“女宠太盛,亡国之征”也。
[唐代]阎立本《锁谏图》(明摹本,局部)。
于是,当他得知刘聪将起(皇+鸟)仪殿,即刻进谏说完全没有必要,以免“兵疲于外,人怨于内”。他举汉文帝(前180-前157年在位)的例子,说文帝刘恒“以四海之富,天下之殷,尚以百金之费而辍露台,历代垂美,为不朽之迹。”言刘聪不过“太宗(即汉文帝)二郡地耳”,言外之意是四海还未归一、功业未遂。刘聪听罢大怒,下令将他与妻子“同枭东市”。元达无所畏惧,道:“得与龙逢、比干游于地下足矣。”龙逢、比干是历史上有名的忠臣,元达以他们自比,是抱定了死谏的决心。因此,之前即将自己以铁链捆在树上,以示不归之意。
当时,左皇后刘娥(见下图)恰巧也在后堂,她听到刘聪的命令之后,悄悄安排身边的内侍快步通报卫士停止动刑,她自己写了一份奏疏呈报刘聪说:
[唐代]阎立本《锁谏图》(明摹本,局部)。
“四海未一,祸难犹繁,动须人力资财,尤宜慎之。廷尉之言,国家大政。夫忠臣之谏,岂为身哉?帝王距之,亦非顾身也。妾仰谓陛下上寻明君纳谏之昌,下忿暗主距谏之祸,宜赏廷尉以美爵,酬廷尉以列土,如何不惟不纳,而反欲诛之?陛下此怒由妾而起,廷尉之祸由妾而招,人怨国疲,咎归于妾,距谏害忠,亦妾之由。自古败国丧家,未始不由妇人者也。妾每览古事,忿之忘食,何意今日妾自为之!后人之观妾,亦犹妾之视前人也,复何面目仰侍巾栉,请归死此堂,以塞陛下误惑之过。”
在这里,全文抄录刘皇后的奏言并非懒惰,而是非原文不足以展现她的进谏之决心和高贵之品行。果然,当刘聪接到皇后的手书,“览之色变”,给自己找了一个台阶,说:''朕比得风疾,喜怒过常。元达,忠臣也,朕甚愧之。''以自己身体不适、思维混乱而“赦免”了他。阎令《锁谏图》(原作已佚,现存为明摹本)所绘即这段历史。如今已无从知晓阎令绘制这幅作品的原意,但进谏之精神跃然纸上。
细说起来,进谏是古典中国时代最主要的精神之一。至迟于秦汉两朝,在中央政府即设有御史府(魏晋隋唐为御史台、两宋称立谏院、元代复御史台,明清改都察院),其长官为御史大夫(明朝称都御史),负责监察百官,在秦汉时与丞相、太尉(大司马)同为三公,如同副丞相,位高权重。御史大夫的副手御史中丞,与司隶校尉(京师监察长官)、尚书令(内朝负责人)在朝会时设有专席,号“三独坐”。此外,在各个地方还设有刺史(汉)、采访处置使(唐)、通判(宋)等。这不仅仅是一种制度,还是一种政治传统——从“贞观之治”到“开元盛世”,都是这种制度——从谏如流的美丽结果。《贞观政要》即是前者的实录。至开元年间(713-741),姚崇(651-721)、宋璟作相公(663-737),“劝谏上皇言语切” 。上下共同望治,一个虚心纳谏,以为明君;一个勇敢进谏,成为贤士,双方相互成全,共同开启了一个古典中国的黄金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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