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名著典籍|20世纪《阅微草堂笔记》研究综述( 四 )


清人于《阅微》艺术特色的这种学理性批评 , 在民国学界则得到了纠正 。其中影响最著名者自当推鲁迅《中国小说史略》中的这段话:
惟纪昀本长文笔 , 多见秘书 , 又襟怀夷旷 , 故凡测鬼神之状 , 发人间之幽微 , 托狐鬼以抒己见者 , 隽思妙语 , 时足解颐;间杂考辨 , 亦有灼见 。叙述复雍容淡雅 , 天趣盎然 , 故后来无人能夺其席 , 固非仅借位高望重以传者矣 。
对《阅微》以说理见胜之“理”趣甚为赏识 , 但同时也指出《阅微》不乏“天趣盎然”之“文”趣 。正是这种文、理兼擅 , “故后来无人能夺其席” 。在《中国小说的历史的变迁》一书中 , 鲁迅还指出 , 因纪昀对《聊斋》有不满 , “为避此两缺点起见 , 所以他所做的《阅微草堂笔记》就完全模仿六朝 , 尚质黜华 , 叙述简古 , 力避唐人的作法” 。[21]从学术渊源上阐明了《阅微》崇理之原因 。
民国时期的各种文学史 , 道及《阅微》时 , 多引鲁迅之论以阐《阅微》、《聊斋》之别 , 并进而对《阅微》予以否定 , 与清人之论截然不同 。如郭箴一《中国小说史》在援引鲁迅之论后 , 认为“以说理性”的《阅微》“过于偏于议论 , 且其目的为求有益人心 , 已失去了文学的意义” 。[22]胡云翼《新著中国文学史》也认为《阅微》五种 , “皆属志怪 , 但体例已不似小说” 。[23]
五六十年代学界也都纷纷指责《阅微》的小说议论化倾向 , 如北京大学中文系55级编著的《中国文学史》对《阅微》“篇中充满了枯燥的议论”极为不满 , 并认为“不少篇章则是一些偶然事件 , 没有生活的真实 , 某些故事更是一些无聊的虚构 , 缺乏感人的力量” 。[24]
《阅微》过于注重精研名理 , 与现代文体意义上的小说确实多所隔膜 , 但倘因此而忽略作品中的“隽思妙语”和“天趣盎然”之笔 , 甚而将其摒斥出小说之列 , 则又失之偏颇 。
八十年代后 , 随着对《阅微》思想内容的研究视野日益拓宽 , 对《阅微》艺术成就的探讨也不断地深入 。虽然仍有论者认为纪昀的小说观限制了他的艺术成就 , 如王先霈《封建礼教思想同小说艺术的敌对性》就认为:“封建礼教思想同小说艺术是相敌对的 , 它窒息了纪晓岚的艺术想象力 , 又因纪晓岚的鼓吹而限制了其时别的若干小说作者才能的发挥 。”但大多数学者则认为 , 考察《阅微》之艺术价值 , 不应过于拘泥现代文体意义上的小说概念 , 而应着眼于《阅微》一书之创作实际 , 作出恰如其分的评价 。
邵海清《评〈阅微草堂笔记〉》一文 , 以《阅微》与《聊斋》相比较 , 认为《聊斋》与《阅微》“代表着明清笔记小说中两种不同的流派 , 对清代文坛和文言短篇小说的发展都产生过重大影响 。”文章还指出 , 由于作者的文艺观、小说观是正统的 , 保守的 , “他追摹晋宋笔记小说的写作方法 , 一方面使《阅微》这部作品有尚质黜华、叙述简古、天趣盎然、雍容淡雅的特色 , 另一方面也难免有叙事过略、描摹太少、议论说教过多以及枯燥平淡的不足” 。
姚莽《〈阅微草堂笔记〉艺术成就初探》[25]一文认为 , 《阅微》“以神鬼狐妖喻人情世态 , 从而发展了寓言体小说的形式 , 或者说 , 志怪笔记的寓言化 , 这是纪昀的一个创造” 。其在艺术上特点有三 , 即“形虚神实”、“自然成趣”、“妙语解颐” 。可以说 , 纪昀《阅微》堪称笔记小说的“集大成之作” , “正像《红楼梦》之为古典长篇小说的顶峰 , 《聊斋志异》之为古典文言小说的顶峰 , 而《阅微草堂笔记》则是古典笔记小说的顶峰” 。
李汉秋、胡益民《清代小说》认为 , “作为一般散文体来看 , 《阅微草堂笔记》尚有自己的特色 。作者文笔老练 , 善以简洁、质朴的文字叙事 , 又能即事即理 , 把叙述与议论溶化一体 , 有大家风范 。其写景文字 , 往往从容简约而又天趣盎然” , “其文长于讽刺 , 又能居高临下 , 含蓄深沉” 。同时也指出:“纪昀不懂得小说之为艺术的特点 , 抱着班固的小说观念不越雷池一步 , 以蒲松龄近乎现代意义的短篇小说创作为小说的外道 , 反其道而行之 。径以粗陈梗概的六朝笔记的笔法从事创作 , 硬让发展了的现实生活穿上古老的艺术衣装 , 有意创新而终于沦入不类 。”[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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