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徙戎论》( 二 )
及至周室失统 , 诸侯专征 , 封疆不固 , 而利害异心 , 戎、狄乘间 , 得入中国 , 或招诱安抚以为己用 , 自是四夷交侵 , 与中国错居 。 及秦始皇并天下 , 兵威旁达 , 攘胡走越 , 当是时 , 中国无复四夷也这里主要讲的是 , 在战国时期 , 各国为了弥补战争对人口的巨大消耗 , 纷纷吸纳周边少数民族、为己所用 , 正是从那个时候 , 华夏族开始与所谓的蛮夷混住 。 直到秦始皇一统六合后 , 派大军北驱匈奴、南征百越 , 才再度将少数民族驱赶至故地 。对这一段的观点 , 笔者并不完全认同 。 战国时期的赵国胡服骑射、秦国兼并西戎、楚越等开发江南 , 这是历史发展的大势所向 , 也是中原开拓生存空间、促进民族融合的必然之举 , 不应被视为反常行为 。
汉建武中 , 马援...讨叛羌 , 徙其馀种于关中...且苦汉人侵之 。 永初之元 , 群羌叛乱...十年之中 , 夷、夏俱敝...自此之后 , 馀烬不尽 , 小有际会 , 辄复侵叛 , 中世之寇 , 惟此为大 。 魏兴之初...武帝徙武都氐于秦州 , 欲以弱寇强国 , 扞御蜀虏 , 此盖权宜之计 , 非万世之利也 。 今者当之 , 已受其敝矣而到了东汉光武帝时期 , 陇西太守马援讨平之前趁乱入侵河西一带的羌族后 , 为了易于控制 , 将顺从的羌人安置在关中地区与汉人混住 。 然而随着其人口繁衍 , 加上长期被部分汉人欺辱 , 自汉安帝时期 , 羌族爆发了旷日持久的反叛 , 虽然在任尚、马贤等名将的努力下 , 暂时平定了这一动乱 , 但东汉朝廷也元气大伤 。 其后 , 东汉一直未能解决这一痼疾 , 羌族的间歇性叛乱伴随着东汉直至灭亡(马援的后代马腾 , 以及董卓等人就是在平羌战争中成长起来的) 。而在三国时期 , 曹操将原居住于武都的氐族迁徙至秦州(甘肃省东南部 , 当时是曹魏对峙蜀汉政权的前线) , 利用他们来对抗蜀汉政权 。 这在当时自然能极大缓解中原百姓肩负的压力 , 但仅为特殊时期的权宜之计 , 若将其视为常态 , 则将会危及后世 。江统的这段话 , 指出了当时困扰西晋王朝西部边陲的羌、氐两大部族问题的来源 。 但这里也点出了这两个少数民族为何屡屡反叛的原因:苦汉人侵之 。 无论是东汉时期的羌人反叛 , 还是西晋时鲜卑秃发氏、羌氐发难 , 其诱因都是朝廷官员统御无法 , 要么放任官吏侵暴、鱼肉少民 , 要么在天灾之际救援不力 , 对百姓的苦难视若无睹;而少数民族中的野心家 , 往往趁势煽动叛乱 , 最终双方只能兵戈相向 。
夫关中土沃物丰 , 帝王所居 , 未闻戎、狄宜在此土也 。 非我族类 , 其心必异...侮其轻弱 , 使其怨恨之气毒于骨髓;至于蕃育众盛 , 则坐生其心...当今之宜 , 宜及兵威方盛 , 众事未罢 , 徙...界内诸羌 , 著先零、罕幵、析支之地 , 徙抚风、始平、京兆之氐 , 出还陇右 , 著阴平、武都之界 , 廪其道路之粮 , 令足自致...戎、晋不杂 , 并得其所 , 纵有猾夏之心 , 风尘之警 , 则绝远中国 , 隔阂山河 , 虽为寇暴 , 所害不广矣 。这一段是《徙戎论》的核心:京畿重地 , 不应该安置如此大量的异族;加上中原人向来对他们轻辱 , 其内心的怨恨已深入骨髓 , 若双方强弱易位 , 必定会爆发大规模的灾难 。 因此 , 最佳的方案 , 莫过于将危机扼杀在萌芽之中 。 于今之计 , 不若趁着西晋兵力最强盛之时 , 将关中的羌、氐族人迁回至故地;为了保证这一举措的顺利实施 , 建议朝廷为他们提供足够的差旅所需 , 并且在其故地为他们创造足够的繁衍生息条件 。 如此恩、威并施之下 , 将羌、氐与中原汉人隔离开来 , 即使对方再生事件 , 也不会对中原造成太大的危害 。江统再次指出 , 少数民族的背叛 , 与他们长期受到的欺压、歧视性对待相关联;但若想让他们彻底融入中原 , 千年来在民间形成的“华夷有别”这一关就过不了 , 更别说如何保证每一位地方官员都能做到不欺辱、压榨文明程度落后的这些少数民族 。 因此 , 只有一个最具可操作性的办法:隔离 , 以武力为后盾 , 以财力为支撑 , 将这些少民迁回旧地 。不得不说 , 这一思路虽然有封闭主义之嫌 , 但也不失为消除潜在危机的权宜之计 。 若统治者无法在政策和国民待遇上妥善安抚少数民族 , 那么将这样一群心怀愤恨而又日益繁衍壮大的敌人置于卧榻之侧 , 其后却想悍然安睡 , 无异于痴心妄想 。
难者曰:氐寇新平 , 关中饥疫 , 百姓悉苦 , 咸望宁息...答曰:子以今者群氐为尚挟馀资 , 悔恶反善 , 怀我德惠而来柔附乎?将势穷道尽 , 智力俱困 , 惧我兵诛以至于此乎?曰:无有馀力 , 势穷道尽故也 。 然则我能制其短长之命 , 而令其进退由己矣...且关中之人百馀万口 , 率其少多 , 戎、狄居半...若有穷乏 , 糁粒不继者 , 故当倾关中之谷...今我迁之 , 传食而至 , 附其种疾族 , 自使相赡 , 而秦地之人得其半谷 。这一段是算形势与经济账 。 当时齐万年被杀 , 氐族叛乱暂时被平息 , 当这并不意味着氐人对西晋已经心服口服 , 他们只是迫于武力镇压、面临穷途末路 , 不得不暂时低头而已;而在眼下对方实力最弱之际 , 朝廷不应该自得意满 , 更应该以兵威促使对方返回故地 。至于遣送他们所需的粮食是一笔巨大的经济开销?当时关中的百万之众中 , 少数民族已占一半;若发生饥荒、水旱灾害 , 赈济他们所需的粮食堪称一笔天文数字 。 如此即使花费观众一半的粮食 , 但能免去长久的消耗 , 可谓一笔极划算的方案 。江统之所以长篇大论阐述上述观点 , 应该是当时朝野许多人以经济代价为由 , 反对遣返羌、氐 。 但鉴于当时关中地区时常爆发自然灾难 , 并且往往由于朝廷赈灾不力激发叛乱的现实来看 , 江统所言 , 时为着眼于长远、舍小利而谋大局的政治家眼光 。 如他紧接着所言:“若惮暂举之小劳而忘永逸之弘策...非所谓能创业垂统 , 谋及子孙者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