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威:幸福感从何而来( 四 )
“慢电视”制作人托马斯·海勒姆(朱墨 摄)“就在火车旅行首播当晚 , 一则推特留言说:‘为什么那么胆小? 为什么只有436分钟?你们可以延长到 8040分钟 , 展现挪威的代表性旅程——海达路德邮轮海岸航行 , 大约3000公里 , 几乎覆盖我们所有的海岸线 。 ’所以 , 第二期节目 , 我们就登上了海达路德邮轮扬帆起航 , 而且是现场直播 。 在途中 , 成千上万的人在被拍到的时候 , 对着镜头挥手 , 这是历时五天半的‘挥手秀’ 。 甚至船上的乘客也在看电视画面 , 而不愿转身90度直接看窗外的景色 。 就这样 , 古怪的“慢电视”成了人们客厅的一部分 , 成了彼此分享的共同话题 。 ”为何“慢电视”会脱颖而出?海勒姆认为 , 现场感非常重要 。 “因为我们保留了真实时长 , 没有剪辑 , 带着观众身临其境 , 搭上了火车、乘上船、聚在一起织毛衣 。 今年夏天 , 我们又直播了去北部山区的远足旅行 , 每天都有500多人加入队伍 , 一起参与到故事里来 。 ”“现场感之所以让人着迷 , 是因为可以展开联想 , 就像在美术馆看画一样 。 ”海勒姆给我们看了一个片段 , 是峡湾岸边风光 , 要盯着几乎静止的画面 , 盯得胃都痛了 。 “当你坚持很久以后 , 我相信你会注意到画面下方的一个黑点——一头缓缓移动的牛 。 你或许会开始想象:农场主人在不在家呢?他在看牛吗?那头牛想去哪儿?你就开始在脑子里编故事 。 你也会期待下一秒钟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 。 当然 , 最有可能的是什么也不会发生 , 因为生活就是如此 。 ”“慢电视”的流行 , 不仅是因为讲故事的方式 , 也是因为故事本身 。 海勒姆说:“这并不只是看着油漆干燥观看冰山融化 , 也不是艺术或冥想 。 我们必须找出对挪威人有重要意义的故事去挖掘 , 比如在12小时直播柴火燃烧的背后 , 是因为在寒冬漫长的挪威 , 人们对火有一种特别的情感 。 ”而在我们外人看来 , “慢电视”是和挪威独特的生活哲学分不开的 。 这种哲学让他们作为世界上最富有的国民之一 , 仍享受着斯巴达式的生火取暖的乐趣 , 心满意足地为迎接北欧严冬编织出厚实的衣物 , “慢电视”也是一种再现 。“慢电视”之所以出现在挪威 , 当然也是因为这里无与伦比的大自然 , 以及人在自然间多样的旅行 , 电视只要忠实地呈现出来就好 。 从卑尔根到奥斯陆 , 我们也亲历了各种不同的旅行 。 先是乘船从卑尔根前往巴莱斯塔德 , 去看著名的松恩峡湾 。 挪威绵长的海岸线用非常复杂的方式企图吞噬内陆 , 陆地被切割成了锯齿状 , 海水最终延伸到内陆 , 形成了一条条内陆“河流” , 于是峡湾诞生了 。 当我们坐上皮划艇进入松恩峡湾 , 更体会到这奇美风光的魅惑 。 群山夹缝中的波光山色似乎延伸至无限 , 周围除了几艘船划桨的水声 , 天地间一片静谧 , 让人放下羁绊 , 忘掉时间 。巴莱斯塔德是松恩峡湾里一个的小镇 , 除了偶尔有游轮停靠 , 大部分时间都保持着宁静 , 有点“遗世而独立”的味道 。 壮美的高山峡湾以及充满野趣的田园生活 , 吸引了众多名人 , 影响最大的一位是德皇威廉二世 , 自从他1889年第一次来挪威探险之后 , 一直到1914年“一战”爆发 , 持续25年 , 他每年夏天都会来此度假 。 在他看来 , 这里是欧洲大陆唯一远离尘世嘈杂与繁忙的地方 。 Kvikne’s Hotel是这里最有名的宾馆 , 从1877年经营第一家小家庭旅馆开始 , 一直维持着家族企业的传统 。 “你们知道吗?这里还珍藏着一件见证了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文物!”现在的家族继承人西格里德神秘地带我们走到一张木制椅子前 。 翻开椅子背面 , 上面有长长的一段文字 , 记述了1914年的一段小插曲:1914年6月28日 , 费迪南大公在萨拉热窝被暗杀——此事后来成为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爆发点;而这年夏天 , 德皇威廉二世照常来到巴勒海滩度假 。 7月25日下午5点左右 , 他去画家朋友汉斯·达尔家里做客 , 就是在达尔家的木椅子上 , 威廉二世收到一份报告 , 称一场战争不可避免 。 最后通牒即在下午6点发出 。 两天后 , 皇家游艇离开小港驶往德国 。 一场战争已成为事实 。 面对我们惊叹的眼神 , 西格里德又狡黠一笑 , 说 , 这当然是复制品 , 真正的椅子不可能放在这个人来人往的大厅里 。之后我们乘车去弗洛姆 , 沿途经过挪威典型的山间林地 , 可以随时下车徒步 。 在附近长大的琳达说 , 即使是人迹稀少的山区也不用担心 , 随处都分布着挪威徒步协会建立的公共小屋 。 为了给户外运动者提供更好的体验 , 徒步协会设立了长达2.2万公里的徒步路线 , 并沿途标注了超过100万个红色T字标识 。 有29万挪威人加入了徒步协会 , 可以进入任意一栋 。 我们进入的这间小屋只有必要的起居用品 , 沙发、餐桌、床、壁炉等 。 可以自带食物 , 自己生火取暖 , 到附近去打水 , 更加贴近自然 。 琳达说 , 公共小屋也让挪威人在享受自然的同时“照顾”自然 , 这是一个相互的过程 。 想起在奥斯陆见到的几届世界咖啡师大赛冠军蒂姆·温德伯(Tim Wendleboe)所说 , 在挪威北部 , 至今保留着一种传统的咖啡自制法 , 讲咖啡直接放入沸水里 , 不经过过滤 , 煮出来的咖啡和油脂一起喝下去 , 能尝到篝火的味道 。 直到现在 , 挪威人也更喜欢浅烘焙的咖啡 , 因为更贴近豆子的原味 。从弗洛姆到米尔达 , 我们搭上弗洛姆高山火车(Flam Railway) , 这也是“慢电视”曾拍摄的火车旅行的一段 。 弗洛姆高山铁路始建于1942年 , 轨道架在山腰 , 在山林中穿行 , 路线和速度一如当年 。 古旧的木质车厢 , 红色装饰 , 进入其中 , 让人不禁要慢下来欣赏风景 , 不急着赶路 。 20公里的路途中 , 小火车钻进20个大大小小的山洞 , 从886米海拔降落到海平面高度 , 隔几分钟就停一站 。 慢下来才发现 , 每一段都有每一段的美 , 都忍不住要下车欣赏一阵 , 以至于我们的摄影师在一处高山瀑布下的小站流连忘返 , 差点没赶上发车 。 下车后发现 , 绿色车身上写着“世界上最美的火车旅行之一” , 这也是“慢”带来的乐趣吧 。全身心地拥抱自然 , 也是和内心对话的一种方式 , 更容易激发极致的心灵体验 。 在奥斯陆蒙克美术馆的《呐喊》前 , 我们又一次体会到这种极致情感 。 画作的主体是在血红色背景下一个扭曲的表情 。 据蒙克所说 , 这来自他自己的一次亲身体验 。 一天晚上 , 蒙克一次和两个朋友一起沿着海边便道散步 , 日落时分 , 云被染得红红的 , 像血一样 。 蒙克疲惫地停靠在栏杆上 , 从厄克贝里山上俯视奥斯陆峡湾 。 这时候 , 仿佛听到一声刺耳的尖叫穿过天地间 , 他站在那里不停颤抖着 。 在《呐喊》画作中 , 奥斯陆峡湾充满着发抖的、血红的幻觉 , 蒙克将一种沉闷、焦虑、孤独的情感表达到了极致 。 蒙克美术馆馆长斯坦因·奥拉夫·亨里克森(Stein Olav Henrichsen)认为 , 蒙克探索的问题并不只是他个人的 , 而是普世的 。 “当然他在5岁时就失去了母亲 , 15岁失去了妹妹 , 一生也体弱多病 , 但他并不惮于面对 , 甚至毫不留情地揭开黑暗面 。 不只是《呐喊》 , 事实上 , 他一生都在探究一个问题 , 那就是人是什么 , 何以为人 。 ”著名音乐家格里格的音乐也突出地汲取了大自然的灵感 。 比如《培尔·金特》组曲 , 配乐诗情画意、色调丰富;《晨曲》如一股凉爽的清泉 , 在一片安谧的田园气氛中 , 衬托着太阳破云而出的晨曦精致;《山妖的大厅》中则充满了狂暴粗野、咄咄逼人的怪诞之感 。 格里格传记作家阿凌·达尔(Erling Dahl Jr.)原是一位大提琴家 , 他哼唱起格里格著名的《晨曲》的开场曲:“非常美丽的音乐 , 对吧?格里格在创作中借鉴了大量民族音乐的范式与主题 , 而这种音乐模式可以让全世界的人都能‘识别’出来 。 ”格里格的故居在卑尔根郊外的山上 , 面临大海 。 阿凌·达尔带我们穿越山林 , 来到海边 , 一片错落的礁石延伸到海里 。 他说 , 格里格经常来这里眺望远方 , 寻找灵感 。 也是在这里 , 他某天看到一缕夕阳照射到对面山坡下一处陡峭的崖壁上 , 感觉到了召唤 , 决定死去后就葬在这里 。 他后来如愿归返自然 , 棺木非常简朴 , 几乎不留痕迹地嵌入了崖壁中间 , 面对大海和夕阳 。 (实习采访人员俞可薇、龚思怡、韩越对本文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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