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理工生笔下的文字 国科大理工生的文学遐思

中国科学院大学的学子遍布大江南北、极地冰川、热带雨林 , 训“蛟龙”、置“北斗”、开“天眼”、斗“新冠”……科学战线上的他们在奋力攻坚克难 。 可是 , 你能想象得到吗 , 这些理工生笔下的文字 , 又是怎样一种灵动、鲜活?握住生活的笔张喆(24岁)物理化学专业博士研究生培养单位:中国科学院化学研究所据我老妈说 , 吃奶时候的我就和别的孩子不同 , 别的孩子有的爱哭闹 , 有的坐不住 , 有的爱躺在小床里翻来覆去 , 我呢?爷爷给我塞一个收音机 , 我就能安静地听好久 , 连睡觉都很少翻身 。 我一直以为是老妈在夸我“天赋学习的异禀” , 直到后来收拾衣柜时翻出小时候的照片:“妈 , 你告诉我 , 胖成这样的婴儿怎么自己翻身?!”长大上学后 , “听书”慢慢变成了“看书” , 从学习握笔、拼音、查字典开始 , 书 , 是一捧起就放不下了 。学会看书 , 从一本盗版《繁星·春水》开始 。 初中想买课外书时从县城小书店买回一本《繁星·春水》 , 盗版书错误多 , 于是最大的乐趣就是改书 。 改错别字和拼音不说 , 还美滋滋地续写那些被错误排版掐头去尾的“残疾”诗 , 每找到一个错误时都会觉得“你看 , 我比作者还聪明 。 ”伴随着小小的沾沾自喜 , 我有了一本独一无二的“合著” 。后来 , 一张又一张被填满的空白试卷和申请表悄悄摞成了我的高中和大学 。 有限的空隙时间里 , 读书却变成跟风 , 课桌下传阅的《读者》 , 活跃在朋友圈的鲁迅 , 还有常挂热搜的《龙族》和《盗墓笔记》 。 阅读本应是十分私密的事 , 我却像模仿群体行为一样只顾着追逐讨论话题和网络热点的飘移 。 此时 , 只有当初的想读、敢读远远不够 , 没有自主挑选和感受的阅读变得匆忙无比却没有结果 , 就像当时迷茫着四处冲撞的青春 。 因为每一次选择都不再指向一个确定的答案 , 学“挑”这件事 , 我实在是花费了太长的时间 。 直到后来挑学校、挑专业、挑课程、挑工作……像在挑一次没有导航的公路冒险 , 也像挑一本没有目录的留白小传 。毕业后我选择续借名为学校的书 , 现在的自己不再跟风打卡无关网课 , 而是找了指导老师 , 认真讨论后拷回让U盘存量显示变红的教材和文献 , 期待累积的实验记录最终画出重彩一笔 。 在实验室里仰望土地 , 让星空离得更近 。 一路走来 , 我们换了太多不同的课本 , 现在捧起的这本 , 叫生活 。上次寒假回家时在爷爷那里看到一本旧书 , 粗看几页就发现是盗版 , 于是我说:“爷爷 , 这书里错别字一摞 , 我给你买正版的吧 。 ”爷爷却说:“不用 , 这是村里收废品的人不识字 , 又可惜好好的书送去打纸浆就给我了 。 错别字我都给改过来了 , 不耽误读 。 ”我再细看 , 果然好多地方都画上了标记 , 用的都是侄子侄女们过去写作业时落下的笔 , 字不仅花花绿绿的 , 还很大 。这让当时实验不顺正浮躁的我忽然想到当初那本《繁星·春水》 , 当时的自己能磨书 , 敢改书 , 知道书会犯错 , 知道标准答案不是唯一正解 。 现在的生活不也是一本任由自己涂抹写画的书吗?那为何不再次从生活的《繁星·春水》出发 , 学着踏实坐下?书不停 , 生活不停 , 阅读不停 , 书写不停 。 我坐下阅读 , 才能跑得更快 。 往前看时 , 仿佛在等着名为时间的作者按时更新 , 回头看时 , 又发现握着笔的分明只有自己 , 这名叫生活的书啊 , 我们既是自己的作者 , 也是自己的读者 。梦行记李军(26岁)精密仪器及机械专业硕士研究生培养单位:中国科学院南京天文光学技术研究所在落日的余晖飘远天际的时候 , 我双手捧着一本诗集 , 再泡上一杯腾热的茉莉花茶 , 在时空的缝隙中数点诗情 。 直到“夕阳西下 , 断肠人在天涯”与我重逢 , 心中藏匿已久的原兽便不再安分地酣睡 。 可能是感受到了作为天涯游子的苦闷 , 就仿佛我亦如游子般恋家而郁郁不欢 。 不该想的自然不会去想 , 该想的也会随着瘦马踏蹄的脚步声冲散在潺潺的流水中 。 随后 , 再从书橱中抽出一本《梦游书》 , 看着一位来自台湾中年女性的梦笔琐事 , 却满载着对生活的寄思 , 使我不得不惊叹:“她肯定是经历过大寂寞的人 。 ”于是 , 我拿起静静躺在书案上的签字笔 , 在笔记本上写下这样一段话:“某一天 , 我定会亲自去感受人间 , 感受天涯 , 感受一缕梅花香是否能传递着不朽的诗情 。 ”然后 , 一头钻进温暖的被窝 , 用一双白里带黑的眼睛 , 透过窗上的黑铁栅栏 , 凝视着清晰而明亮的星空下 , 许多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杏花烟雨江南雨夜静悄悄的 , 如原始森林中深邃的暗道所散发的秘境 。 一位夹带着杏花雨的丁香姑娘就这样独自撑着一把油纸伞飘过 。 滴答滴答的雨声在破旧的瓦砾安排下伴随着轻而缓的脚步声 , 不知不觉地弹奏出了一首薄雾朦胧的山林小曲 。 老街旁的客栈旗风 , 在只有雨没有风的夜晚 , 被岁月拉得竖直 , 硬生生地拦住了她的去路 。 于是 , 在那仍旧在黑夜下泛着淡淡火红色的门板上 , 她用双钱结叩响了整个江南 。“姑娘 , 是要住店吗?”“不……我愿意继续绕道走下去 。 ”客栈门旁 , 店家那满脸皱纹的样子被额头的疑惑给分割成了两半 , 在煤油灯微闪的浅黄色灯光下显得格外分明 。 然而 , 在此刻 , 她只是轻轻抖了抖青色雨衫上的水珠 , 在微微挤弄的粉红色嘴唇中漏出一丝气息 , 熄灭了停留在店家胸前的煤油灯 。“老人家 , 请保持这江南雨夜应有的黑暗 。 ”她不回头地边走边说 , 任由剩下一对在红色门板上的双钱结 , 敲打出寂静的华声 。古道西风瘦马黢黑的乌鸦纠缠着挂在树梢上火红色的夕阳 , 让它迟迟不能落下;枯干的落叶却禁不起西风的诱惑 , 早早地化为了来年的春泥 。 就这样 , 让了一位骑着瘦马的游子悄悄地藏匿于其中 。青色的长衫加上别在马背上的弯角壶 , 倒也不至于让他一无所有 。 然后 , 他轻轻地松开了手中紧握的缰绳 , 还了瘦马的无限自由 。 而他自己 , 也颤颤地抖了抖长衫 , 卸下了常年紧皱的额头 , 听着池边秋水的呼吸声 。 此时 , 潺潺的流水上还漂浮着刚从梧桐树梢落下的叶片 , 当然 , 还有黢黑乌鸦的羽毛在水中旋转 , 而这些 , 他都看在了眼里 。沿着流水的不远处 , 他终于欣喜地发现了一户牵引着炊烟的人家 。“请问有人吗?”他探着长久耷拉着的脑袋向那间金黄色的茅草屋喊道 , 伴随着草屋后面树林中的几只麻雀的簌簌飞起 。“请问有人吗?”他在等待了许久之后不耐烦地再次喊道 。但 , 仍旧没人回答 。 而与第一次不同的是 , 草屋后面的麻雀不再飞起 , 牵引在烟囱与夕阳之间的炊烟也渐渐地消失了 。 他默默地再次耷拉着脑袋 , 并提紧了握在手中的缰绳 。“看来是他们……不愿……不愿接待一个陌路的旅人 。 ”他一个人细细地嘀咕道 , 泛红的眼睛里也在酝酿着几滴冰凉的泪水 。于是 , 他用力地调转了马头 。 在瘦马一声长长嘶鸣过后 , 惊醒了纠缠在树梢上的黑乌鸦 , 随着他各自朝着天涯的方向飞去 。夜半钟声客船遥远寒山寺的铜钟依旧伫立在夜色朦胧的晚霜中 , 江上渔船的灯火就如满天繁星的闪烁与残月争辉 。 此时 , 睡着的人自然是入梦了 , 而仍然醒着的人却无法借乌鸦的啼叫声排解心中的愁闷 。戴着斗笠的渔夫在不停地挥撒着手中的渔网向江心撒去 , 残忍地将残月的倒影再次破碎成几瓣 。 而他只是目视着这一切 , 并不带半点怜惜 。 当三更天的江风悄悄地刮过他的脸颊 , 扬起了他耳旁长发的时候 , 寒山寺的钟声也附和着前来 。“船家 , 这么晚了怎么还会有钟声呢?”渔夫愣了愣 , 随后用手指着姑苏城外的寒山寺说:“看见了吗?钟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 那座寺庙从我爷爷的那一辈就有了 , 而这每天半夜的钟声也是自打我记事起就没有停止过 。 ”“那它不会惊到……我的意思是不会打扰到百姓的生息吗?”“打扰?”渔夫笑了笑 , “我们这里的人都已经习惯了这钟声 , 反倒是 , 若哪一天这钟声停止了 , 我们倒睡得不安稳了!”“怎么会这样……”他若有所失地望着远处 。“怎么了 , 客官?是不是听着这钟声感觉有些许疲倦了呢?”渔夫皱着眉头问道 。他缓缓地从胀得微大的胸腔中流出一口气 , 气息在寒冷的空气里瞬间化为了一团白雾飘向江心 。 随后 , 他用颤抖而低沉的声音说道:“看来您说的对 , 在寒山寺这催人入梦的钟声里 , 我是该休息了……”渔夫低下头继续收着手中的渔网 , 而曾经在江中的几条活蹦乱跳的鲤鱼也随之安静地躺在了渔夫的竹篓里 , 只是偶尔眨眨眼、吐吐泡 , 向着寒山寺那遥远的钟声默念着自己的心经 。我是不是该醒了呢?在这昏暗的台灯下 , 在这泛黄的诗集中……极微末——《伤逝》与我董蕴(21岁)中国科学院大学生物科学专业本科生最早 , 是母亲荐我读的《伤逝》 , 再读一晃已是现时了 。 曾经我将莎士比亚的作品视为爱情的启蒙——浪漫是黑夜窗台下你的眼睛胜过20把利刃刺穿我心脏 , 永恒是我为你从冰冷的坟茔中醒来再一同长眠——但直到《伤逝》 , 我才有了极现实的关于爱情的思考;也是自此往后 , 我才从卡佛、从菲茨杰拉德、从塞林格的文字之间 , 读出那样“爱是想触碰却又缩回手”的小心翼翼和一颗真心 。 我们谈论的爱情啊 , 单是挂着“情”字 , 就足以告知人们其中必定免不了掺杂着人性本身的缺陷带来的不圆满甚至是丑恶 , 但也正因如此 , 其中那些真正伟大而诚挚的情感 , 才会愈发耀目 。我想我或许是能够体会母亲的用意了 。她所希望的 , 是我在仓皇去爱之前 , 先完成一个自由、有自我意识的个体存在的认知 , 在爱和被爱的过程之中始终保持谦卑、平等 , 不断成长、臻于完善 , 而不是做一个被社会环境和观念所固化了的玩偶式的女性 。 我也曾暗想当年文青式的母亲 , 怎就嫁给了乏于甜言蜜语的父亲——但现在我明白 , 更有远见的的确是母亲 , 她没让极微末的生活抹平了她的意气 , 在长达20年的婚姻里 , 她塑造了一个温文而上进的伴侣 。 我想最理想的婚姻状态大概也莫过于此 , 仿佛松露巧克力 , 琐碎的日常是表面的可可粉 , 但恰到好处的正是这甜蜜与苦涩相辅相成、水乳交融的风味 。 听着电话里远在家乡小镇的父母叙说着他们怎样一同去看了不是太好的电影 , 怎样一起去湖边散步谈天消磨掉一个下午 , 甚至是怎样一起做了一道失败的菜品 , 我都会想起鲁迅先生借涓生之口所说的话——“人生的要义 , 第一 , 便是生活 。 人必生活着 , 爱才有所附丽 。 ”哪怕是极微末的生活 , 哪怕是极微小的自我 , 也是一切爱的根基啊 。莲情何书琪(20岁)中国科学院大学化学系本科生季夏的温度早已没了孟夏的初热与仲夏的炽炎 , 仅余有淡淡的微温 , 而这点气候恰好令我内心舒适 。 望着远方的阳 , 她也疲倦了白日的工作 , 徐徐向西归去 。 我迈着小步子 , 在石路小径踱行 , 身旁有来去匆匆的游人 , 可能因为太快、太快 , 他们的面孔竟然转瞬即逝 , 不留一点色彩 。趁着晚霞的余光 , 我笃步向着那个地方 。那地方 , 鸥鹭翔集 , 雀蜓飞舞;蝉蛙和鸣 , 风柳摇曳;湖池粼粼 , 荷莲田田 , 曾使我心跌宕 , 久迷于此 。孟夏某日 , 因诸事扰心 , 偷得半日清闲 , 四处寻求心安之处 , 等来的只有无果二字 。 觅之千百度 , 莫若一回首 。 决意折返的弥留之际 , 我不经一瞥 , 却被不远的灵动金光吸引 。 揉揉疲惫的眼 , 发现金光周遭有大片的绿呢 , 他们还在摆动身姿 。 款款靠近后 , 面颊感到微风的凉爽 , 但身体仍然僵直 。 一抹浅桃隐在绿中 , 亭亭净植于金光之上 , 她尚没受那风的影响 , 依旧安详、虔诚地享受金光的恩泽 。 好奇驱动我用手触了触含苞的浅桃 , 哦 , 这是莲欸 , 好想再近些看看 。 不 , 莲 , 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 况且 , 莲主自然 , 苟非吾之所有 , 虽一毫而莫取 。 而 , 莲 , 似乎觉察到我愿与知交 , 也摇曳了一下 。 我思索良久便离去了 , 时机未至 , 君子不夺其所好 。等待的时日总漫漫长长 , 熬过孟夏持续升温 , 迎来这炎炎的仲夏 。 每每念及那抹浅桃 , 我汹涌澎湃 , 常思她安好否 。 看着天近夜色 , 我悄然溜去那地方 , 去幽会我的梦中莲 。 金光虽不再 , 但顺着上次的石径 , 摸索着也很快来到莲的身旁 。莲的浅桃已经换成白色 , 纯洁而优雅 , 瓣上的水珠好似在述说着她刚刚沐浴完 。 这出水仙子 , 安静中透着羞涩 , 让我不知所措 , 于是就这样 , 持续寂然 。 打破这窘状的是出现了一对老夫妇 , 老爷爷在前面颤颤巍巍地挪着不利索的脚 , 一只历经岁月的手紧紧攥着老伴的手 , 而老伴却比他更颤颤巍巍……我的眼角不由湿润 , 脑海闪过叶芝的诗歌《当你老了》 。 而叶芝的被拒也深深地犹针扎心 , 再看看白莲中心 , 荷心是那么的红艳咧 , 犹如我爱莲的一片赤心 , 曷不委心任去留呢?心尖有股力量在翻涌 , 好像在暗示我:快告诉她你的心声吧!快告诉她你的心声吧!快告诉她你的心声吧!我哽咽了一下 , 抬头 , 竟发现今夜无月 , 远方的灯火也在雾蒙间黯然失色 。 我对自己说了说:想清楚啊 , 这样只有两种极端的结果!你害怕她受伤 , 但这也是你必须得迈过去的坎儿啊!深吸一口气后 , 我终究说出内心的疑惑:莲 , 你是否愿意让我等待?这时 , 突如其来的细雨打在我的面颊上 , 也打在她身上 , 莲在细雨中摇了摇茎秆 , 茎秆边产生水波向四周扩散 , 一层荡起一层 , 她回复罢:君子之交淡若水 , 知交仍然 。 细雨绵绵 , 我木然伫立 , 直至朝阳的第一缕光透过云层洒向面颊 , 心中有了拨云见日的释然 , 轻轻地与之告别 , 轻快地离去……季夏的落霞又驱使我来知交那儿 。 石路依旧 , 但白色的莲已褪去瓣裳 , 仅有莲子卧在荷心 , 米黄色的外衣包裹着莲青春的回忆 , 而青春仍是清澈如此 。 只剩莲子的她 , 虽然早已没了青春的美丽 , 但心安若素 。 想起那日无荷塘月色 , 却有几分朱自清先生提及过的《西洲曲》 。于我 , 只顺其自然 , 亦心便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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