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的巨镜:从传统向现代转型的三大困境

历史的巨镜:从传统向现代转型的三大困境先知书店 先知书店 1周前历史的巨镜:从传统向现代转型的三大困境﹎策划:先知书店文:愈嘉 编:先知书店店长、柏果坊间常说 , 中国人有三样东西最为擅长——烹饪、农业和历史 。其中 , 历史 , 不仅是我们的绝对强项 , 甚至有时候历史填补了宗教的空白 。 古代中国就有着世界上最完整、最庞大的史官体系和历史记录 。历史教训 , 是中国历代治国者最重视的东西 。 历朝帝王无不牢记“以史为鉴 , 可以知兴替”这一警世格言 。历史智慧 , 似乎每个中国人都有 。 天桥底下的评书 , 是古代城市的另类“文化地标” , 无论贩夫走卒 , 多多少少 , 都能说几句“分久必合 , 合久必分”“历史轮回” 。中国文化市场上 , “历史热”更是长盛不衰 。 其中 , 被研究最多、最深刻 , 观点争议最大 , 受关注最广的 , 无疑是1840年以来的近代史 。理解近代史的三种范式关于中国近代史 , 大致有三种研究范式:◎第一种范式:1840年以来的中国近代史 , 是一部救亡图存的历史 。这种范式 , 在史学界处于主流地位 , 它有一个压倒性的主题 , 那就是“救亡图存 , 民族独立” , 它就像一把火炬 , 在各个阶级的手中传递 。 我们从小听到、学到的主流叙事大致如下:首先 , 是农民阶级领导的太平天国运动 , 紧接着 , 是封建地主阶级领导的洋务运动、戊戌变法和清末立宪 , 其后 , 是资产阶级发起的辛亥革命 , 以及后来的五四运动 , 无产阶级登场……以上救亡运动均以失败而告终 。 此后 , 历经血腥残酷的动荡 , 直到1949年 , 历史才掀开新的篇章 。◎第二种范式:1840年以来的中国近代史 , 是一部回应西方冲击的历史 。在西方学界 , 研究中国近代史的主流视角之一 , 是汉学家费正清的“冲击—回应”模式 。他在《冲击与回应》《剑桥中国史》等著作中认为 , 面对西方文明的冲击 , 中国采取怎样的回应 , 是中国近代史的主旨 。在华人学界 , 这一范式影响颇广 。 比如 , 著名历史学家黄仁宇就曾指出 , “鸦片战争、洋务运动、百日维新、清末立宪、辛亥革命和五四运动互相连锁,构成了一连串梯次式反应 。 外界压力越大,中国的反应就越强 。 ”◎第三种范式:1840年以来的中国近代史 , 是一部学习西方 , 融入现代文明的历史 。“冲击与回应”范式的质疑者认为 , 在费正清眼中 , 中国本身没有变革的动力 , 只有冲击才会推动变革 。 这严重忽略了中国自身的主观能动性 。秉持这一范式的学者认为 , 面对西方冲击 , 中国并不是只有被动应对 , 相反 , 具有学习西方的强大意愿 , 其代表人物就是民国学者蒋廷黻 。 1938年 , 他在《中国近代史》一书中指出 , 中国要图存 , 非“西化”不可——学习西方的器物、制度、思想 , 等等 。在此视角下 , 中国就像一个寒窗苦读的高考生 , 不断改进自己的学习内容和方式方法 , 力图在这场历史大考中取得一个满意的分数 。可以说 , 我们能看到的绝大部分历史作品 , 都可以囊括进以上三种范式中 。 区别主要在于 , 视角不同、价值尺度不同 , 以此串联起来的事件、人物 , 所呈现出的历史面相不同 。 那么 , 有没有新的范式 , 能够紧扣中国近代转型与变迁的核心问题 , 帮助我们重新理解1840年以来的中国?有 。 王人博老师的新书《1840年以来的中国》 , 正是一种从公法视角 , 重新理解历史的新范式 。 那么 , 这种范式到底新在哪里?我们都知道 , “1840”这个年份 , 之所以被反复诉说 , 因为它是“传统中国”与“现代中国”的重大分野 。 然而 , 传统与现代的根本区别到底是什么?在上述三种范式中 , 这可能是一个边缘问题 , 但在政治学 , 或“公法”(宪法)视野下 , 这却是近代史的核心问题 。比如 , 无论哪一种范式下的中国近代史 , 都绕不开的“现代化”一词 , 在主流历史范式中 , 主要是器物的现代化 , 是强国的工具 , 但在公法视野下 , 现代化的首要问题 , 却是国家的性质与结构、权力的来源与归属、人与人之间如何缔结关系等根本性的问题 。简单说 , 一般范式下历史 , 人们的第一反应不是“历史真相是什么” , 就是“历史规律是什么” , 但读完王人博老师的《1840年以来的中国》 , 第一反应可能是“历史的真问题是什么” 。“真相”大白于天下 , 历史悲剧未必就不再重演;掌握了历史“规律”(假如有的话) , 未必就不再重蹈覆辙 , 但如果能抓住历史的真问题 , 结果可能会大不同 。“现代国家的格林威治时间”1861年 , 年轻的慈禧发动“辛酉政变” , 开始了她长达半个多世纪的“垂帘听政” 。 此时 , 在地球的另一端 , 英国著名法律史学家梅因 , 在《古代法》一书中 , 浓墨重彩地写下了现代国家与前现代国家最本质的区别——“从身份到契约” 。前现代国家 , 人与人之间 , 是一种单向度的依附关系 , 无论是普罗大众 , 还是社会精英 , 都逃不开“君君臣臣 , 父父子子”的血缘依附 , 和“率土之滨 , 莫非王臣”的人身依附 。人人平等的现代观念产生后 , 个人从血缘的依附结构中挣脱出来 , 成为一个个独立自由的个体 。这就产生了一个经典的悖论——既然人天生享有自由、平等 , 那为何还要构建一个国家?因为 , 国家能够提供一种最基本的秩序 , 否则社会将会倒退回野蛮的丛林状态 , 陷入“所有人对所有人”的战争 。但是 , 国家必须承诺每个人在被统治的状态下 , 依然是一个自由、平等的人 。这份承诺就是宪法 。 所以 , 卢梭才说:“我们是在成为公民之后 , 才真正开始变成人的 。 ”可见 , 传统与现代的根本区别 , 不是科学 , 不是技术 , 也不是市场 , 甚至不是政治制度 , 而是有没有以立宪的形式 , 约定权力的来源、归属、边界 , 以及从这一核心命题为原点 , 来构建法律与制度体系 。王人博老师说:“宪法 , 是定义现代国家的格林威治时间 。 ”《1840年以来的中国》全书上、下两部所探讨的 , 正是法的现代性、法的中国性 。1840年以来的中国三大转型困境1840年 , 在大英帝国皇家海军强大武力面前 , 大清帝国的威严扫地 , 天朝永恒的幻梦破碎了 , 沉重而锈迹斑斑的国门上 , 被轰开了一个血腥的缺口 , 轰轰烈烈的现代化转型开始了 。然而 , 中华帝国的秩序 , 历经上千年打磨 , 日渐趋于精致完善 , 其运行像钟表一样精密 , 其严丝合缝之程度 , 根本没有给以立宪为标志的国家转型留下任何空间 。王人博老师在《1840年以来中国》一书中 , 总结出三大“转型困境”:◎转型困境一:现代化是一种无限扩张的秩序 。 当中国被强行拖入现代世界体系之后 , 立刻陷入两难困境:若因循旧规 , 自然死路一条 , 但若激进西化 , 就会发生排异反应 , 引发社会崩溃 。 套用一句流行的话:不现代化 , 等死;现代化 , 找死 。大致从轴心时代开始 , 中国文化与西方 , 在政治制度(集权与分权) , 经济制度(自由市场与官商经济) , 法律制度(人治与法治)等重大问题上几乎截然不同 。一个人重复的行为 , 形成了习惯;一个群体共同的习惯 , 就是习俗;一个地区的习俗 , 构成了传统;千百年积淀出来的传统 , 就是文化 。 中国作为唯一延续至今的社会(汤因比语) , 要改变文化 , 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中国现代化转型之艰难可见一斑 。◎转型困境二:西方文明史呈现的基本面相是 , 从传统到现代 , 必须“先集权(构建世俗的绝对主义国家) , 再分权(在平等的地基上 , 让权力分立制衡)”的过程 。 然而 , 中国作为一个具有2000年大一统历史的超大规模中央帝国 , 如果“先集权” , 历史的惯性很可能是马上回到传统 , 让脆弱的现代转型胎死腹中 。王人博老师说:“现代化转型 , 最为需要一个‘合法的最高权威’ , 通过它动员起各种资源 , 组织起各种力量 , 从而把现代化导入成功之路 。 ”然而 , 从晚清到民国 , 中国就像一个马赛克 , 远看似乎是一个整体 , 近看却是满地的碎片 , 中央权威式微 , 各种“封疆大吏”实际上已经取得了“军阀式”的自治权力 。这种情况下 , 即便号称“亚洲第一个民主共和国”的中华民国 , 其宪法最终的效果 , 非但不能形成有效的分权制衡 , 反而进一步加剧了分裂与动荡 。此后 , 在历经动荡后 , 集权完成了 , 但转型后半场 , 面临的困境依然如故 。对此 , 王人博老师在书中 , 用了三章的篇幅 , 分别剖析了1950年代以来 , 最重要的几次宪法实践——“五四宪法”“七五宪法”“八二宪法” 。 最后 , 王人博老师敏感而又冷峻的写道:“与阶级相连的革命叙事 , 并没有成为过去 , 它还存在于当下 , 在参与中国现代型塑造的同时 , 也塑造着自己 。 这是现代性走向东方这个大国时无法避免的中国特性 。 ”◎转型困境三:传统社会中 , 精英与民众之间 , 泾渭分明 , 前者积极求索 , 乃至抛头颅洒热血 , 而后者却相反 , 和今天常说的岁月静好并无两样 , 因此 , 在向现代转型过程中 , 自然出现“民众不急 , 精英急”的奇特景象 。传统社会的权力逻辑是“打江山——坐江山” , 政治是官僚和士大夫们的事情 , 对于民众来说 , 官府不过是交税的对象 , 是交给李(唐)家还是赵(宋)家 , 没有实质性的差别 。但是 , 作为向现代转型的立宪 , 是国家与民众之间在非强制前提下的契约 , 如果民众不参与 , 精英设计出来的宪法再完美 , 也不过是空中楼阁 , 现代国家绝不可能在传统的土壤上生根发芽 。一边是民众不急精英急的传统 , 一边是民众不参与就无法运转的现实 , 构成了1840年以来 , 走马灯一样的立宪实验屡屡失败 , 现代转型一再遭挫的重要原因 。三个经典困境 , 一言以蔽之 , 1840年以来的转型之路 , 就好比旧瓶装不了新酒 , 如果用别家的新瓶来装 , 也会让自家的美酒变味 , 这正是中国变革的难题所在 。 可见 , 未来的路 , 比想象中更窄 。“法学界的王大爷”是一位孤独的敏感者王人博老师曾讲过这样一个故事:“有一天天真冷 , 好不容易打上车 。 一上车 , 京哥就唠叨不停 。 问我是哪个单位的 , 干什么的 。 我如实作答 , 并告诉是教法律的 。 又问 , 教什么法律?答 , 教的是一门最不值钱的法律 。 京哥回答说 , 噢 , 是教宪法的吧?!”这个小故事 , 无疑是王人博之于中国立宪的生动隐喻 。◎他以“孤独的敏感者”自况 。 在跨越历史三峡的航程中 , 很多在西方属于传统的学科 , 比如 , 政治学、宪法学 , 常常显得有些超前 , 而王人博老师无疑是为数不多的、货真价实的宪法学者 。“他们试图放弃对自己外在境遇的思考 , 把心灵投放到梦幻与虚无 , 却又舍不得这诱人的红尘;他们既是这世界的支持者 , 又是这精神世界的无援者” 。 这是王人博老师眼中的孤独的敏感者 。◎他被称为法学界深具人文情怀与批判精神的学者 。 2003年 , 王人博发表《现代政治的中国之道》 。 他的学生羽戈问:“为什么不是中国的现代政治之道?”他闻之一笑 , “潜意识中 , 我想突出的是‘现代政治’ 。 将它看作一个共同普遍性价值 , 不管中国、美国 , 任何国家都要遵守 。 ”◎这位昔日西南政法大学的精神领袖、如今的中国政法大学博士生导师 , 极擅调侃 , 他还有另一个称谓——“法学界的王大爷” 。 有学者在饭桌上问他:王老师 , 法治两字怎写?他稍稍侧身 , 两眼微睨:你说怎么写 , 就怎么写 。除了能“侃” , 这位法学界的王大爷 , 还是一位绘画、音乐、电影、摄影“全能选手” 。 当然 , 让所有初登法学殿堂的学子们印象最深刻的 , 还是他高大俊朗的外形和演讲时的迷人风采 。正如挪威戏剧家亨利克·易卜生所说的 , “每个人对于他所属于的社会都负有责任 , 那个社会的弊病他也有一份” 。一代人的错误至少应该有三代人来共同地承受 , 如果缺乏这样的勇气和绝然 , 我们或许将永远不可能进步 。在“历史热”流行的今天 , 有些书追求“历史其实很有趣” , 有些书追求“历史有图有真相” , 有些书寻找“历史的终极规律” 。 但总还有一些书在固执地叩问“历史的真问题” , 并以真问题重新串联大事件、大人物 , 以及重要的思想 , 王人博老师这本《1840年以来的中国》 , 无疑属于后者 。如果未来的路 , 比想象中的更窄 , 我们更应直面历史的真问题 。当然 , 最理解本书价值的 , 应该是书的第一读者、与作者交流最多的出版人范新先生和他的编辑们 , 他们为本书写的推荐语是:《1840年以来的中国》以关键人物“时刻”“概念”为交错 , 纵论近代中国的演进与嬗变 , 融史学家的洞察、法学家的严谨、哲学家的智慧于一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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