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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数字货币的疑虑和恐惧

我对数字货币的疑虑和恐惧北京师范大学政府管理学院教授 于风政央行的数字货币正在测试 ， 全面推出为时不远 。 数字货币一旦推出 ，由于它的方便性、安全性 ， 更由于政府的大力推动 ， 在不长的时间内取代纸币 ， 乃是必然的趋势 。我不是经济学家 ， 不懂货币理论 ， 但是 ， 作为一个普通人 ， 每天的生活离不开人民币 。 我存在银行里、放在家里的人民币 ， 是我的私有财产 。 我的财产是否安全 ， 我对自己合法拥有的人民币有没有绝对的所有权和支配权 ， 自然是我最关心的事 。今天 ， 电子支付已高度发达 。 如果只是把货币的物理形态由纸质改为电子 ， 同时百分之百地确保货币持有人享有“我的钱包我作主”这种天然的、传统的权力 ， 没有人不放心、不欢迎数字货币 。然而 ， 事情似乎并非如此简单 。 发行新型货币 ， 事关每个国民、每个人民币持有人的切身利益 ， 全国人大没有讨论和立法 ， 国务院没有正式决定 ， 甚至央行行长也没有出来对全体国民作一个正式的、权威的解释 。 一切都在云雾之中 。 央行一位副司长和个别“经济学家”有一些简要的说明和解释 。 真是“不读不知道 ， 一读吓一跳”！思前想后 ， 始而疑虑重重 ， 继而心惊肉跳！ 心中有话 ， 不得不说 。他们在列举数字货币的好处时说：数字货币可以实现“可控匿名”；使用数字货币有利于“反洗钱、反恐怖、反偷税” 。这就告诉我们 ， 发行数字货币的目的 ， 不仅仅是顺应电子支付的趋势 ，改变货币的物理形态 ， 而且要借此建立对货币流通过程的精确监控 ，以实现特定的社会管理目标 。换言之 ， 借助无所不能的大数据技术 ， 通过货币物理形态的改变和其流通过程的监控 ， 使政府能够清晰地、准确地掌握每一个国民的每一笔收入和支出 ， 记录每一张货币的每一次使用 ， 从而使政府能够全时空地“精准”监控国民的钱包 ， 保证货币只能在符合国家法律的范围内使用 。这就赋予了数字货币一种前所未有的新功能 ， 即除了传统的货币功能以外 ， 又是政府对社会、对国民进行监控和管理的手段 。 倘若如此 ，国民对自己合法持有的人民币的权利 ， 就很可能将由“我的钱包我做主”演变为“我的钱包你监督”、“我的钱包你管理” 。 货币有了政治功能 。 若果如此 ， 中国将成为人类历史上最恐怖、最糟糕的国家 ， 国民将失去以货币形态存在的私有财产的完整所有权和处分权 ， 私人的货币财产为国家所控制 ， 所有人都将成为匍匐在国家权力下的蝼蚁 ， 永无出头之日！为什么存在这样可怕的前景呢？我来做些分析 ， 请各位看官思考 。传统的纸币 ， 可以由持有人贮存 ， 流通和使用全程匿名 。 我有钱可以不存银行 ， 而是把现金存在家里或者我喜欢的地方 。 我有多少钱 ， 钱怎么来的、怎么花 ， 别人无权过问 ， 也无从知晓 。 我用现金购买商品和服务 ， 谁也不能拒收 ， 也没有权利知道我是谁 。 这些都是我的秘密 ，我可以公开 ， 也可以隐藏 ， 一切凭我所愿 。现在银行开户、存款要实名 。 为防止洗钱 ， 某些地方已在试行大额取现报备制度 ， 但是 ， 大量提取、存贮和使用现金 ， 仍然是合法的、自由的 。 这种可以在银行体系以外流通、完全匿名、不受政府控制的传统机制 ， 保障了货币持有人的天然权利 。发行数字货币以后 ， 政府可以按身份证号码给每个国民配备一个电子钱包（可以称之为“元钱包”） ， 同时规定 ， 所有的党政机关、企事业单位、经济文化社会组织之间的经济往来 ， 必须使用数字货币；所有的薪酬发放必须使用数字货币 ， 而且要首先进入个人的“元钱包”；提取和使用纸币有限额 ， 超过限额 ， 货币所有人不得提取 ， 商家不得接受 ， 必须使用数字货币 。所说和纸币一样 ， 每一张数字货币都有一个唯一的编码 。 与纸币不同的是 ， 每一张数字货币的每一次使用都被系统自动识别和记录 。 因此 ，使用数字货币 ， 你的每一笔收入、每一笔支出 ， 你在任何地方的任何金钱往来、交易行为 ， 系统都有详细和准确的记录 。 你使用过的每一张数字货币 ， 都是可以追遡的 。 你与具体人交易即收付货币时仍然可以匿名 ， 但是 ， 你在央行（即政府）那里 ， 是完全透明的 。 这大概就是所谓“可控匿名”吧？据说发行数字货币 ， 对于防止资金外流、促进人民币国际化等大有好处 。 对数字货币的经济意义 ， 我不懂 ， 也不议 ， 但我知道 ， 改纸币为数字货币 ， 对政府强化社会管控大有好处 。第一 ， 它可以杜绝和减少偷税漏税 ， 特别是个税 ， 因为你的每一笔收入都要进入你的“元钱包” ， 这个钱包 ， 政府替你管着 。 再把银行、证券、不动产登记各个系统集成 ， 你有多少不动产、有多少钱 ， 哪些财产、哪些收入要纳税 ， 它肯定比你自己还清楚 ， 想偷税漏税？没门！第二 ， 可以杜绝大额现金行贿受贿 。 纸币可以在银行之外保存和使用 ， 方便了行贿受贿：我送 ， 你收,不存银行 ， 找个地方藏起来 ， 人不知鬼不觉 ， 将来再想法花出去 。 有了数字货币 ， 腐败分子动辄收受、存储现金几百万、几千万甚至上亿的事 ， 很难再发生 。 现在已经储存了大量纸币的贪官污吏 ， 恐怕也很难再把巨额的纸币花出去 。 所以 ， 数字货币是反腐利器 。第三 ， 可以控制洗钱 ， 切断对恐怖分子、恐怖组织的资助 。 对每个货币持有人的电子货币流通过程进行监控 ， 可以及时发现异常的大额货币收支 ， 通过追遡、分析 ， 查明真实情况很容易 ， 想洗钱就难了 。 确定了恐怖分子恐怖组织 ， 通过监控货币流通 ， 可以掌握恐怖分子恐怖组织的组织网络、资金筹集和使用情况 ， 也可以通过关闭其电子钱包的方式 ， 断绝其资金来源 。第四 ， 有利于预防和惩罚犯罪 。 对在逃的罪犯或犯罪嫌疑人 ， 只要关闭他/她的电子钱包 ， 他/她的少许现金用完之时 ， 除了饿死、自杀 ，就只有投案自首一条路 。 使用数字货币 ， 就要用手机 ， 手机可以定位；数字货币的收支 ， 可以准确地记录交易的时间、地点、物品、对象 。钱包控制与无处不在的人面识别摄像机 ， 犯罪分子插翅难逃 ， 这将大大提升公安部门的工作效率 ， 降低维持社会治安所需要的成本 。数字货币的好处和潜在好处还有许多 ， 比如有助于在精确掌握个人财产的基础上建立信用制度 ， 有助于精确扶贫 ， 有助于解决经济纠纷、有助于司法执行等等 。但是 ， 上述的种种好处 ， 都是站在政府的角度考虑的 ， 也就是说 ， 数字货币会成为政府履行社会管理职能的强大手段 。 然而 ， 反洗钱、反恐怖、反偷税、反犯罪 ， 涉及的是极少数人 ， 而利用数字货币的特性把它变成一种社会管理手段有可能产生的负面影响 ， 却必然波及和损害每一个货币持有人 。有人会说 ， 只要你是遵纪守法好公民 ， 一生不做亏心事 ， 你的钱是纸币还是数字货币 ， 国家肯定是同等保护 ， 你担心什么？收支全部透明又有什么关系？何必杞人忧天？那么 ， 我随便提几个问题 ， 请持此立场的看官回答 。自古以来 ， 中国人讲“财不外露” ， 无论穷人还是富人 ， 都不愿意让外人知道自己有没有钱、有多少钱、怎么花自己的钱 。 现在有了银行 ，有了电子支付 ， 银行知道你有多少钱 ， 你怎么花了你的钱 。 但是 ， 如果你存现金、用现金 ， 就没人监控得了 ， 你有多少钱、怎么花你的钱 ，仍然是你一个人的秘密 。 数字货币时代 ， 政府清清楚楚地知道你有多少钱、你怎么花这些钱 。 你每一次拿出手机 ， 使用人民币 ， 都有一个“老大哥”在看着你 ， 你是不是觉得很自然、无所谓？有人会说：“政府尊重公民的隐私权 ， 除非你犯罪 ， 你的所有隐私包括银行存款、交易信息不会被透露的 。 ”你未免太幼稚了！大数据要发挥作用 ， 就要“分享” 。 对数字货币流通过程进行不间断监控所获得的数据 ， 至少要允许各有关系统、有关部门如银行、税务、公安、安全、检察院、法院等分享 ， 这样才能发挥它有助于打击偷税漏税、反腐败反洗钱反恐怖、惩治犯罪等社会功能 。 勿庸讳言 ， 在我们的国家 ， 尊重公民隐私的观念并不牢固 ， 法律法规并不严密 ， 一个派出所所长甚至普通民警 ， 若想知道辖区内任何人的任何隐私 ， 大都会唾手可得 。 这就是我们的现实 。再比如 ， 人总有一些不方便让别人知道的开支 。 比如你道德上并不完美 ， 法纪观念也不是很强 ， 突然想到地下赌场去玩几把 ， 想到休闲娱乐场所潇洒一回 ， 或者约几个知心朋友、业务合作伙伴到一家高级饭店举行一个秘密餐会 ， 如果使用现金 ， 你没有顾虑；没有现金或超过了使用现金的限额 ， 只能使用数字货币 ， 你该如何处理？如果你对宏观经济形势感到悲观 ， 觉得有可能发生经济危机 ， 或某家银行经营不善可能倒闭 ， 你想把 100 万元存款取出来 ， 放在家里 ， 而银行对你说“先生 ， 对不起 ， 我们没有那么多纸币 ， 而且你的要求超出了国家限额 ， 我们只能把你的存款退回到你的‘元钱包’里去” 。银行避免了“挤兑风险” ， 你的钱却不得不依然以数字货币的形式存在你不能直接控制的电子钱包里 ， 再着急也没有用 。 别忘了 ， 在某些情况下 ， 只有现金抓在手里 ， 才是自己的钱 ， 这个人生的经验永远不会过时 。如果你觉得可能发生通货膨胀 ， 为避免货币贬值 ， 财富缩水 ， 想把在银行的钱取出来 ， 到黑市上去买些外汇或黄金 。 若使用纸币 ， 你没法从银行提取太多的纸币 ， 卖方收的纸币太多 ， 他也没法处理；使用数字货币 ， 一查一个准 ， 买家卖家一个跑不了 。 官价的外汇和黄金你买不到 ， 黑市上有 ， 却无法交易 ， 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钱包里的钱贬值 。 由此可见 ， 数字货币还有一个好处 ， 就是可以控制黑市 ， 除非你以物易物 。如果国家的外汇和硬通货极度短缺 ， 通常会禁止外币流通 ， 甚至强制收购居民的外币和黄金 。 如果你此前用数字货币从银行、从企业、从私人手里买了一些外币和黄金 ， 政府一清二楚 ， 你敢不交出去？再有 ， 如果你预测市场供应可能发生大问题 ， 想买 500 斤米、300 斤糖、200 斤油、100 斤盐存在家里 ， 以防万一 。 可是 ， 政府规定 ， 所有生活物资只准用数字货币交易 ， 或者同时规定限量供应 。 你“钱包”里有钱 ， 店里有米有油有盐 ， 可是店家不敢卖给你 ， 因为所有的交易、收支的每一张数字货币都有详细的记录 。 它若卖给你 ， 叫做“违法出售” ， 你叫“囤积居奇” 。 在极端情况下 ， 政府甚至可以规定和控制你的钱包里只能有多少钱、用于购买哪些生活必需品 。 这在技术上是非常容易实现的事 。我是经历过多次灾荒的人 。 过去 ， 此处缺粮 ， 人们往往带上所有的现金 ， 到数百里以外的地方去买粮 。 如果无法取得足够的现金 ， 必须使用数字货币 ， 买卖双方如何能够摆脱政府对粮食市场的控制？使用数字货币 ， 使政府有可靠的途径实时监控每个人的“钱包” ， 它实际上获得了对你的钱包的最高控制权和处置权 ， 因为它不仅可以监控和规定你的钱如何使用 ， 还能以关闭你的电子钱包相要挟 ， 迫你就范 。因此 ， 数字货币最后、最大、最具有威力的作用 ， 乃是维护政权的安全 。 对于那些敢于反对政府的人 ， 政府可以下令关闭他们的电子钱包 。这比拘留、逮捕、判刑更有威慑力 ， 因为没钱用是要饿死的 。现代国家 ， 一切权力属于人民 ， 政府的权力来自人民的授予 。 人民有权利选举和组织政府 ， 也有权怀疑、抗议乃至更换政府 。 但是 ， 数字货币、“电子钱包” ， 使政府获得了一种“终极大杀器” ， 可以不用暴力即能迫使人民屈服 ， 从而剥夺人民的上述政治权利 。有人会说：“你怎么净说违法的事儿呀？咱处处遵纪守法不就得了？”须知 ， 政府的法 ， 有些是“恶法” ， 是专门整治老百姓的法 。 一个国家 ， 如果国民没有权力、没有途径影响法律的制定、修改和废止 ， 一切以国家和长官意志为转移 ， 那么 ， 盯住老百姓钱包的所有立法 ， 十有八九都包含有限制和侵害老百姓私有财产权的内容 。即使法是好法 ， 在出现重大社会危机特别是经济危机的情况时 ， 也许只有游走在法律的边缘上甚至不得不违法 ， 才能保证自己财富的安全且乃至基本的生存 。 如果不能绝对支配自己的“钱包” ， 你就把财产的安全、人生的基本保障 ， 完全交给了管理你的政府 。 这样一种财产制度、社会制度、政治制度 ， 历史上没有过 。所谓“三年自然灾害”时期 ， 政府是不准逃荒的 。 家里没有一粒粮食了 ， 你还不敢冲破民兵的阻拦去逃荒 ， 不敢不顾一切地跑到东北、新疆当“盲流” ， 还要“遵纪守法” ， 一切都听政府的 ， 大概你只能等着饿死了 。 实际上 ， 农村饿死的也大都是过分老实的人 。 唉 ， 未曾亲历过“歉年”的人 ， 不足以言生存！（顺便告诉读者中的南京人 ， 当时南京城的性交易价格是每次“四毛钱”!妻子打趣晚归的丈夫 ， 流行语是“你去花四毛了？”）孟德斯鸠说过：有权力的人会把权力用到最大限度为止 。 扩张甚至滥用权力 ， 是政府和掌权柄者的天性 。 没有宪法和法律对政府权力的强有力约束 ， 没有对公民合法财产的绝对保障 ， 没有完全独立于政府的银行体系和司法系统 ， 数字货币终将演变为政府对国民进行“精准控制”、扼住每个人喉咙的“终极大杀器” 。 这种可能性哪怕只有百分之一 ， 也足以使人瑟瑟发抖了！在对数字货币的利弊尚未展开全面、深入的讨论 ， 国家最高权力机关没有立法 ， 绝大多数国民茫然无所知的情况下 ， 央行急吼吼地要推出数字货币 ， 仅此一举 ， 就可以看出政府是何等急迫地想获得这个工具 。数字货币是天使还是魔鬼 ， 取决于制度设计 。 但是 ， 无论怎样设计 ，如果没有事先铸就约束政府权力的笼子并把它关进去 ， 数字货币一定会变成魔鬼 ， 而且是我们从未听说过、更没有见过的魔力无边、吞噬一切的魔鬼 。 事前不警惕 ， 当魔鬼降临的时候 ， 一切都晚了 。但愿我是自寻烦恼 ， 杞人忧天 。 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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