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开祯|是生活一层层压出来的,成年人的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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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是在夜里十二点二十分遇见建国的 , 我从天桥上下来 , 看到一个醉酒的人坐在天桥下面 , 原本不想理 , 我一向对深夜酗酒者没有好感 , 我也是一个从不沾酒的人 。 我从天桥上下来 , 绕着那个人往回家的路上去 , 突然一阵低低的抽泣声传过来 , 我听出那是一个男人的哭声 , 于是我回过头去 , 就这样我发现了建国 , 并跟他有了长达两个小时的夜下交谈 。
建国比我小两岁 , 五十刚过 。 十年前我们在同一家企业 , 我做高管 , 他干销售 。 后来我离开了那家企业 , 自谋生路 , 关于那家企业的消息 , 以及同事们的消息 , 都陆续退出了我的生活 。 但对建国 , 我还是时常关注的 。 先是听说他去了省城 , 在一家酒类公司跑销售 , 后来听说他父亲得了重病 , 为给父亲治病 , 他辞去了销售经理的职务 , 回到了小城 。 再后来 , 又听说他爱人也患了一种罕见的病 , 建国的日子就越发难了 。
这个晚上 , 建国除告诉他爱人的情况外 , 还说了许多 。 他告诉我 , 所以大半夜地坐在街头哭 , 是他的房子被拆迁了 , 安置房在城外新起的那小区里 , 小区迟迟交不了工 , 他先是租在临时性的过度房里 , 不久前这种房也拆了 , 他又租在郊区一农民淘汰掉的旧院子里 , 本以为可以在这里长住 , 但就在一周前 , 郊区的拆迁也开始 , 他从那院子里搬了出来 , 到现在都没找到能租起的房子 。
建国有一双儿女 , 老大是女儿 , 目前在北京读大四 , 因为疫情 , 也困在了家里 。 儿子上初三 , 马上要参加中考了 , 可是一家人突然没地方可去 。
建国告诉我 , 这些年为给妻子治病 , 他一天要打三份工 , 白天开出租 , 后半天到一家超市帮着卸货 , 到了晚上又给一家成衣店当保安 。 但是今天生意格外不好 , 成衣店不需要那么多保安了 , 便将他辞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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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我们很少见到成年人哭 , 不是成年人没有眼泪 , 而是成年人根本没时间流出眼泪 。 就算能流出 , 也只能在夜深人静时分 , 选一个没人知晓的地方 , 偷偷流一把 。 然后还得狠狠地抹掉 , 掉转头装出一幅坚强的样子 。
我们的文化中 , 向来将男人打扮坚强如铁 , 哪怕遇到多大的难多么过不去的事 , 男人尤其成年男人是不可以有眼泪的 。 建国所以能在半夜哭出来 , 是他告诉我 , 他如果不再好好地痛哭一场 , 估计他熬不到天亮 。 因为两个孩子至今没地方住 , 女儿暂时挤在他妹妹家 , 马上中考的儿子竟然挤在同学家 。 偌大一个城市 , 竟然没有一家四口的栖身之地 , 纵是钢铁做成的成年人 , 也难免在黑夜的盅惑下流下绝望的眼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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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成年人身上有无数的重 , 每一份都能将他压趴下 。 但成年人压根没有趴下的机会 , 就连趴这个字 , 都不敢想 。 生活一如冷铁的态度 , 绝不因我们个人的不幸不堪遭遇而显得柔情一些 。 生活同样残酷严峻到不容我们在面对它时抱一丝丝的幻想和侥幸 。 有多少成年人 , 为了所谓的生活放下了青年时代的梦 , 停止了青年时代奔跑我步伐?又有多少成年人 , 把能扛的不能扛的一并儿悄然无声地扛在了自己肩上?不是他有多能扛 , 一个非常简单实际的问题就是 , 你不扛谁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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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面对生活 , 我们真的没有退路 。 就算牙齿掉光了 , 我们依然得做出咬牙去拼的姿态 。 因为一家人在看着你 , 在等着你 。 儿女的希望不能过早地灭掉 , 亲人的疾病不能望而不救不治 , 丢失的工作不会因你的艰辛而重新怜悯地回来 。 而现实又是一天三变 , 变到你压根没有力量去应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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