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尴尬的现实:县城的老师不够了( 二 )

一个尴尬的现实:县城的老师不够了
胡平之和另一位知情人士对采访人员解释 , 明成县新教师每年集中招聘 , 编制主要根据学生数 , 按比例进行分配 , 深受出生人口数量的影响 , 但另一边又受编制总量的控制 。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之前 , 人口政策较为宽松 , 新生人口多 。 恢复高考后 , 师范生免费教育的刺激下 , 大批学生报考师范生 , 毕业后分配工作成为教师 。 之后人口政策收紧 , 学生少了 , 老师却超编了 。 2000年以来 , 乡村小学的关闭、学校的进一步集中 , 这对改善县城、乡镇、农村的教师编制结构是有利的 , 因为农村如果学生太少 , 若兼顾不同科目的教师需要 , 就容易继续出现超编问题 , 占用过多编制 。 同步进行的是前述为控制编制的一段十余年的空档期和教龄断层 , 几乎没有招收新老师 , 反倒压缩了编制 。 当年超编的师范生 , 近些年开始进入退休年龄 , 加剧了缺口 , 也就有了三年来近900人的招聘方案 。 具体来看 , 缺口尤其集中在小学教师 。 2019年3月 , 明成县发布的一份中小学教师招聘方案拟招聘297名教师 , 其中小学教师岗位210名 , 占到了70% , 尤其语文和数学两个主科教师空缺最大 , 分别是66名和57名 。 今年的招聘方案也是类似情况 。 2019年8月公布的拟聘用名单显示 , 小学语文、数学老师均为57人 , 男教师人数分别为2名和10名 。 在明成县下辖的另一个规模更大的乡镇中心小学 , 胡平之同样意识到了性别失衡问题 , 一年进来十几个年轻老师 , 男的最多一两个 。一个尴尬的现实:县城的老师不够了
“虽然这几年教育地位在提高 , 待遇也有增长 , 但跟其他行业比 , 当老师还是比较冷门 。 ”胡平之强调说 , “特别是对男同志 。 ”年龄结构的问题或可通过循序渐进式招聘避免重蹈覆辙 , 但性别结构的失衡 , 是更为严峻的困境 。 前些年 , 有报道称一些地方要求女教师“排队报备生孩子” , 避免集中休产假 , 是这一问题下的无奈之举 。一个尴尬的现实:县城的老师不够了
3 来的、留下的、离开的教师是教育资源的重要一环 , 但对于个体来说 , 教师首先意味着一种职业选择 , 县城缺老师不只有社会整体变迁下的影响 , 还有地方发展条件的现实制约 。 于是有人来、有人留、有人走 。 周丽报考了明成县去年的教师 , 目标岗位是小学英语老师 , 但这不是她的第一份工作 。 2018年毕业后 , 她先是去了省城一家外贸公司 。 一个人干三个人的活压得她够呛 , 加班熬夜是常态 , 3800的底薪只能勉强生活 。 外贸这行赚钱主要靠订单抽成 , 但公司管理不够规范 , 经理好几次抢走了她的单子 。 一笔她跟了许久、价值2000万的订单被抢走后 , 本该到手的14万抽成没了 , 再干下去也没意思了 , 她和另一个应届生同事一起辞了职 。 “年纪大了想稳定 , 以前很抗拒 , 遭受社会毒打后就想考老师了 。 ”26岁的她 , 看中的是编制教师的安全感和工作环境的单纯 。 但周丽也打听到老师并没那么好当:工资低、学生难管、家长事多、还要交各种和教学无关的材料 。 但权衡下来 , 当老师 , 她至少不会像先前那般狼狈 。 工资待遇是头等大事 , 但说教师工资低 , 其实是个有偏差 , 或至少是有争议的判断 。 采访人员对比了明成县多位教师的工资待遇 , 一名新聘小学老师月工资加绩效3000上下 , 乡下在此基础上增加300~750 , 根据不同教龄 , 基本工资也有差异;加上年底追加绩效、文明奖、综治奖等补贴 , 平均每月能增加1000左右 , 但城区的奖金额度较乡下更高;如果又有职称 , 平均每月1万+也是有的 。 总体上是教龄越老越值钱、职称越高越值钱 。 一个尴尬的现实:县城的老师不够了
5月 , 教育部重申 , 教师工资不低于公务员工资须2020年底完成 。 回到周丽 。 2019年 , 匆匆转行、几乎裸考的周丽没能考上明成县的小学老师 。 今年她再战教师岗 , 却没有再选择明成县 , 而是报考了明成县所在上级市的教师岗位 , 这是她读了四年大学的地方 , 一座对她来说更有吸引力的城市 。 明成县虽然离家近 , 但她发现县城招的英语老师少 , 而她又不想去偏远的乡下 。 再加上“一想到七大姑八大姨催婚催生的碎碎念 , 还是距离产生美 。 ”周丽说 。 为了应对市级更激烈的竞争 , 今年她全职备考 。 周丽来了 , 但明成县最终还是没能吸引周丽 , 更没能吸引那些走出明成县、毕业于985、211大学或有着研究生以上学历的年轻人 。 2019年明成县研究生学历教师招聘方案中 , 所需6个岗位均为高中教师 , 而最终进入体检录取环节的仅有1人 。 明成县2014届高中毕业生中 , 文理科前5的毕业生没有一人回到明成县工作 , 选择了读研或已经在重点城市工作 。 “山区县 , 招高级人才 , 难 。 ”明成县前教育局副局长对此一言难尽 。 山区县缺的不仅是新老师的数量 , 一直还有质量 。 即便高层次人才不能直接和成绩、985、211高材生划上等号 , 但毕竟后者有着更高命中率 。 而在专业化的趋势倡导下 , 明成县不得不放开专业限制 , 医学大类也可报考小学老师 , 若不放宽要求 , 选择的空间将更小 。 县城毕竟财政能力有限 , 也只能望着那些教育高地、一线城市斥重金抢走、或笼络走自家的娃 。 但问题又哪里是仅仅提高明成县高层次人才工资待遇就能解决的呢?“如今就业是生活 , 不是奉献 。 ”副局长对采访人员感慨道 。 人往高处走 , 虽是寻求广阔发展空间的人之常情 , 另一边却也是山区县城无可奈何的痛 。 4 喜与忧在教师岗位工作了7年的方涵坦诚 , 自己虽然没有多少钻研论文评职称的热情 , 但对得起学生和学校 。 备一节课、上3节课、改2、3节课作业 , 该开的会、该听的课、该交的材料不敢落 , 还是班主任的她 , 晚上还要微信里跟家长们发琐碎的通知 , 随时回复和沟通 。 从代课老师做起、考进乡镇教师编制、顺利通过进城考试 , 方涵明显感觉近3年工作压力更大 , 县里重视教学质量 , 紧抓成绩 , 3年级就让学生开始适应机读卡和多县联盟统考 。 学校里还有末位监控 , 成绩末位班级的任课老师需要写情况说明 , 反思教学中存在的问题 。 尤其疫情复课后压缩时间、推迟放学、追赶任务的紧绷时刻 , 她的嗓子经常是哑的 。 好在那段日子已经过去 。 开学在即 , 今后 , 她只希望能少填一些与教学无关、应对大小检查的材料 , 家长能多几分理解和配合 , 少一些伤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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