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周|沈周《奇石蜀葵图》,见证与老友百花洲的一次邂逅

_原题是:沈周《奇石蜀葵图》 , 见证与老友百花洲的一次邂逅
沈周与老友在百花洲上的邂逅 , 最终竟成诀别 。百花洲是沈周时常经过的一片水域 。 对沈周而言 , 这片繁花簇拥的水面更像是一面镜子 , 现实的倒影在水中浮现出历史的过往 。 邂逅百花洲 , 不仅可以邂逅新朋与旧友 , 亦是邂逅欢喜与离愁 , 邂逅今春与千秋 。
成化十一年的端午(1475年6月8日) , 沈周行船经过苏州胥门外的百花洲 。 在这里 , 他意外地邂逅了许久未见的好友俞景明 。 按照沈周的讲法 , 自己已经 “十年不见耕云翁”了 。 “耕云” , 正是俞景明的别号之一 。
彼时的俞氏年事已高 。 虽然他此行是在长子俞民度的陪伴下进城买药 , 但沈周依然赞美其看起来 “鬓虽点雪颜如童” , 堪称 “童颜华发 , 精神烨然” 。
沈周|沈周《奇石蜀葵图》,见证与老友百花洲的一次邂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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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 沈周《卧游图册之四葵花》 , 故宫博物院藏
【沈周|沈周《奇石蜀葵图》,见证与老友百花洲的一次邂逅】老友重逢 , 自然激动 。 二人登岸 , 在道旁盛开的蜀葵边畅叙旧情 , 把酒言欢 。 随侍在侧的俞民度有感于此情此景 , 遂请沈周作画以为纪念 。 于是 , 这些蜀葵便作为这场邂逅的见证被画了下来 。 在这件今天名为《奇石蜀葵图》的立轴作品中 , 沈周不仅以设色的方式描绘了那几株蜀葵 , 还在其右下方绘制了一块太湖石 。 而在太湖石的脚下 , 作者别具匠心地画了一株灵芝 , 以寄托自己对俞景明健康长寿的祝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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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 沈周《奇石蜀葵图》美国纳尔逊-阿特金斯艺术博物馆藏
当时 , 沈周与俞景明已经相识三十年 。 俞氏是常熟沙溪(又称“沙头”)的名士 , 而沙溪正是沈妻陈慧庄的老家 。 初与俞景明相识时 , 沈周还不到二十岁 , 刚刚与妻子完婚 。 沈俞二人订交后 , 时常 “酒闲事韵语 , 意气超曹刘 。 评书竹几净 , 披画松堂幽 。 ” 对于艺文之事有着共同的雅好 。 乡里们称之为“双骅骝”(两匹骏马) , 可见二人的般配 。
事实上 , 发生在百花洲上的这次邂逅 , 还是令沈周的内心充满隐忧 。 尽管在《奇石蜀葵图》的题诗里对老友的外表大加夸赞 , 但据他事后回忆 , 当时的俞景明看起来实际上已是 “面带黧黑色”面对老友堪忧的健康状况 , 沈周不禁感叹 “惕然令我愁” 。 经过询问 , 俞景明已经出现了 “胃寒食弗留”的症状 , 其消化系统出现了问题 。 但沈周仍不愿往坏处多想 , 自我安慰其 “大概老境人 , 血涩气莫柔 。 ”认为这都是俞景明年老体弱所致 , 实属正常表现 。 他还不忘宽慰一旁的俞民度 , 说他父亲 “此病非细忧” 。 由此看来 , 《奇石蜀葵图》上的灵芝所承载的对于老友健康的祝福更为真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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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 沈周《苏台纪胜图册之十一》 , 波士顿美术馆藏
不过 , 现实更加残酷 。 就在这次重逢之后的秋天 , 俞民度便向沈周报来了父亲去世的讣闻 。 沈周一时难以接受—— “书讣至我前 , 惝怳手莫收 。 ”随后写下 “我来抚遗琴 , 未弹泪先流 。 终然不成声 , 悲风振林丘 。 ”的诗句 , 寄托无限的哀思 。“今夏兹五月 , 再见古吴州 。 ”与老友在百花洲上的邂逅 , 最终竟成诀别 , 令他终身难忘 。 久别重逢的欢喜与重逢永别的悲怆交织在一起 , 使百花洲这个充满诗情画意的名字 , 在沈周的心目中蒙上了一层感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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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洲位于胥门一带图采自(明)王鏊等编 正德《姑苏志》明嘉靖增修本
百花洲是沈周时常经过的一片水域 。 实际上 , 它原本只是胥门与盘门之间的一段护城河 , 因此沈周又称其为“长濠” 。 这段河道向西连接横塘 , 一直通向西山与京杭运河 , 向北则可通往山塘与虎丘 , 向南便是石湖 , 是城西通达四方的水路要冲 。 成化九年(1473年) , 姑苏驿从盘门迁回百花洲畔 , 这里也由此成为当时苏州城重要的交通枢纽 。 像俞景明一样 , 友人们在此南来北往 , 而沈周亦常在这里迎来送往 。 这里既有邂逅的喜悦 , 更有分别的离殇 。 或许对沈周而言 , 百花洲的一池春水原本便是复杂情思的酝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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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洲
百花洲景色宜人 。 明初 , 当沈周的相城老乡姚广孝路过此地时 , 沿途给他留下了 “水滟接横塘 , 华(同“花”)多碍舟路 。 波红晴漾霞 , 沙白寒栖鹭 。 缘汀渔网集 , 鹅隔渚菱歌度 。 ”的美好印象 , 而我们也由此得以想见百花洲的旖旎风光 。
成化九年之后 , 得益于便利的交通与穿梭的人流 , 百花洲越发热闹起来 。 沈周曾泊舟于此 , 细细品味着水边的繁华夜景: “沉沉细雨停孤舟 , 岸上人家灯满楼 。 红簾火影照中流 , 还闻吹箫楼上头 。 ”然而 , 在现世的浮华背后 , 沈周感受到的却是 “水流花谢三千秋 , 古人行乐今人愁”的苍凉 。 狭长的百花洲不仅是重要的水路 , 更是通往历史深处的时光隧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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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 沈周《吴中山水册之十》 , 故宫博物院藏
“长濠春来水如油 , 吴王昔日百花洲 。 ”漂泊在春日的百花洲上 , 沈周凭吊着吴王夫差曾经在这里的享乐生活 。 明初的苏州人高启亦在经过这里时发出同样的感叹: “吴王在时百花开 , 画船载乐洲边来 。 吴王去后百花落 , 歌吹无闻洲寂寞 。 ” 而姚广孝也曾说百花洲 “不见昔?人 , 风烟自朝暮 。 ”这些充满无奈与遗憾的幻想 , 寄托了当年苏州文人群体的思古幽情 。
晚于沈周半个多世纪的昆山人梁辰鱼更是在他的名作《浣纱记》中 , 将吴王驾兰舟于百花洲上的场景生动地再现于舞台之上: “锦帆开 , 牙樯动 , 百花洲 , 清波涌 。 兰舟渡 , 万紫千红 , 闹花枝浪蝶狂蜂 。 ”尽管表现的是吴越春秋的传奇往事 , 但其笔下的百花洲 , 尤其是字里行间所流露出来的那种明快流利的感觉 , 一如当年沈周与俞景明父子邂逅时的模样 。
沈周|沈周《奇石蜀葵图》,见证与老友百花洲的一次邂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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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市戏曲研究室1984年4月编印《传统昆剧演唱珍本汇编第一种·浣纱记》
《浣纱记》大约创作于16世纪中期 , 由梁辰鱼亲自创作谱曲并排演 , 是第一部专门为昆曲而创作的传奇剧本 。 其中《打围》一齣里的【普天乐】曲牌 , 所唱即为吴王一行驾兰舟于百花洲上的场景 。
对沈周而言 , 这片繁花簇拥的水面更像是一面镜子 , 现实的倒影在水中浮现出历史的过往 。 邂逅百花洲 , 不仅可以邂逅新朋与旧友 , 亦是邂逅欢喜与离愁 , 邂逅今春与千秋 。
(本文经授权转刊自吴中博物馆公号 , 系“跟着沈周逛江南”系列文章之一 。 作者系中央美术学院人文学院图书馆副馆长 , 中央美术学院博士在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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