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小民|坚持丁克让母亲抱憾离世,我错了吗( 二 )
她被气得脸色铁青 , 抬手就是一巴掌 , 老花眼镜滑到了鼻尖也不扶 , 嘴里不断飙出难听的话 , 对生养了我这样的家伙追悔莫及 , 替自己牺牲的一切不值 。我不顾筱颖的劝说 , 继续冷漠无情地告诉她 , 我从来没有要求过她为我这样牺牲 。 前所未有的愤怒如混凝土般顷刻灌满了她的身体 , 让她定在原地 。 一时说不出话的她唯有咬牙切齿 , 提起刀锋一样闪着冷光的眼神狠狠劈我 。 她全身都在不由自主地颤抖 , 悬在鼻尖上的眼镜摇摇欲坠 。 她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冲出愤怒的重重包围 , 用她能发出的最大音量冲我吼:“滚出去!”那副我带她去配的眼镜终于也被震到了地上 。6我知道母亲不见了是在争吵后的第二天早上 。 当我重新打开手机 , 无数个电话和消息使它震个不停 。 筱颖告诉我 , 当晚我负气离开后 , 母亲整个人顿时就软了下来 , 一屁股瘫坐在沙发上 , 眼泪不停往下掉 。 筱颖将她扶进房间 , 想安慰却不知说什么 。 她去厨房给母亲倒了杯热水 , 母亲却将自己锁在房内 。 房门在第二天早上重新打开 , 里面却空无一人 。我和筱颖找遍了所有母亲可能在这座陌生城市中去的地方 , 都没发现她的身影 。 晚上10点 , 我们才拖着疲惫身体回到家中 。 我坐在昨晚母亲黯然流泪的沙发上 , 一支又一支地不停抽烟 。 一个多小时后 , 我才在大舅的电话中得知母亲今天一个人回了老家 , 刚下火车 , 就因为血压太高直接倒在路边 。 大舅一边骂我不是个东西 , 一边问我为什么不要孩子 。 我问他母亲现在怎样 , 他说已被接回家了 。我立即拨通母亲的号码 , 响了两声我就挂了 。 都快12点了 。 但刚放下手机 , 我又拿起来打过去 。 等了很久那边才接 。 我问她怎么样 , 她还在气头上 , 说她是死是活都和我无关 。我说我是她儿子 , 她只是冷笑 。 我沉默了一会儿 , 说这周末回去看她 。 她拒绝了 , 威胁如果我坚持不要孩子就永远也别见她 , 永远都别联系她 , 她没我这样的儿子 。 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 , 告诉她不该这样 , 她就挂了电话 。接下来的几天 , 我每天都打给母亲 , 但她说到做到 , 一概不接 , 换其他号码打过去 , 一听见是我她就立马挂掉 。 在接下来的半年里 , 除了筱颖天天吹耳旁风外 , 不断有长辈打电话过来 , 一边骂我一边劝我 , 说母亲为了我吃了太多的苦 , 我不该这样使她伤心 。这些我都晓得 , 谁会比我更清楚母亲为我做出的牺牲呢?但我因此就不得不屈服吗?我告诉自己 , 愧疚、自责等情绪必须收起来 , 我要让自己变得铁石心肠起来 , 拒绝一切软磨硬泡的声音 , 在那条做自己的正确道路继续走下去 。此后的3年多里 , 我无视了所有人的劝告 , 严格按照母亲要求的那样 , 再没给她打过一次电话 , 也没回去看过她一次 , 只是每月定时往她的卡里打钱 。 她对此没有任何表示 。 我只是间或从亲戚嘴中得知 , 她在镇中学旁边租了间小房子 , 重操旧业 , 在市场上依然还是风风火火 , 和人争长论短 。而我呢 , 工作就工作 , 生活就生活 , 要不是在某些时刻突然就想起她 , 我几乎都快忘了她的存在 。 对我 , 她或许也一样吧?如果不是那通关于她病危的急电 , 这样的关系或许还将继续下去 。72019年中秋节前的下午 , 我正在办公室紧急处理一份文件 , 大舅的电话突然来了 。 因为正忙得不可开交 , 加之以为他又要劝我 , 起初我没搭理 。 没想到电话一个接一个地轰过来 。 他告诉我 , 母亲得了胃癌 , 晚期 。我久久怔在那里 , 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落泪 , 无论电话那头大舅的呼叫 , 还是对面工位同事的呼喊 , 都没听见 。 在那一瞬间 , 我被洪水般的悲伤击晕了 , 直到那位最先发觉我流泪的同事拍了拍我的肩膀 , 我才清醒过来 。最近一班班车将我送回小镇时 , 已是夜里10点 。 此时的小镇街道人影寥寥 , 只剩茶馆里的喧闹 。 路过时有人认出我 , 我定眼一看 , 是小我5岁的茶馆老板娘的儿子 , 现在他已经成了新的老板 。 我的出现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 大家窃窃私议 , 用各种异样眼光将我在无情无义的耻辱柱上钉得更深 。 我很快地走了 。我按地址找到母亲租住的地方 。 我敲了好几下门 , 门才打开 , 站在门口的却是另一个有些面熟的老人 。 就在我以为自己找错地方的时候 , 我突然记起来他就是那个赵木匠 。 他认出我 , 撇开身 , 让我进去 。 母亲在房间里问是谁 , 赵木匠正准备回答 , 我制止了他 。母亲正坐在沙发上泡脚 , 那副其中一只镜片已经裂开的老花眼镜被摘下来放在小腹上 , 以至于我走近了她也没认出我 , 继续追问是谁 。 她这几年又老了很多 , 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大上十来岁 。 乱糟糟的头发已经白了一半 , 脸上一道道生之艰辛的刻痕也愈见其深 。 就连喊话时的那副喉咙也不复响亮 , 萎萎顿顿的 , 是个十足的老太太了 。“是谁?”母亲继续问 , 语气里多了两分不安 。 在终于听到我的声音后 , 她浑身触电般震颤了一下 , 抬头看我的同时 , 一把抓起眼镜戴上 。我们两个人就那样久久地看着对方 , 眼里渐渐都有了泪光 , 什么话也没说 , 却在那种意想不到的相逢里获得了一种奇异的同情与理解 。 我们一心求和 , 对于内心深处那个曾让我们分崩离析的问题 , 就这样接受了岁月给出的似是而非的回答 , 以此获得迟来的解脱 。母亲拒绝再去就医 , 坚持待在家里 , 说自己的情况自己清楚 。 我悄悄去问过之前给她检查的医生 , 对方向我无奈地摇摇头 。 我请了长假 , 连休大半个月 , 一直在小镇上陪母亲 。 无论走到哪里 , 都有人指指点点 , 说是我把母亲气成这样的 。这些议论已经无关紧要了 。 我依然每天和母亲一起买菜、做饭、散步 。 我们的关系变得前所未有的温和 。 在那大半个月里 , 我们聊了很多从前的事 , 关于我的逃课、关于她的变化、关于父亲的死 , 甚至一些她当姑娘时候的事 。 我们几乎无话不谈 , 却唯独没有再提要孩子的事 。 在假期行将结束时 , 我再次提出将她接过去一起住 , 如果愿意 , 赵木匠也可以一起 。 她望着我 , 似乎有话要说 , 最后却只是摇头 。我离开那天 , 母亲很早就起床 , 烙我小时候很喜欢的煎饼 。 那么多年过去了 , 很多事都变了 , 我早已不再喜欢吃煎饼 , 而她却偏想起在这时候做给我吃 。 不知道为什么 , 我突然就想起了《围城》里那台对于人生的讥讽和伤感深于一切语言、一切啼笑的老钟 。 房间里似乎也响起了报时声 , 滴答 , 滴答 , 就快到离开的时间了 。 我故意放慢进食速度 , 等她说她一直想说的话 , 她却只是看着我 。“你不要生气 , 我知道 , 我不该讲 , 可我怕再不讲 , 就没机会了 。 ”她终于吞吞吐吐开了口 。 她不再是记忆中那个盛气凌人、对一切指手画脚的母亲了 。 她的态度诚恳谦卑得像个首次对大人袒露心迹的孩子 , 惶恐又期待 。“你可以再好好想想 , 如果可以的话 , 还是生一个吧 。 你没个孩子的话 , 妈怕 , 怕你以后老了没人陪 , 走都走不放心 。 ”我抱住她 , 感觉到她那营养不良般的瘦小身体在我怀中轻轻起伏 。 她已经又聋又瞎 , 我不得不把嘴贴在她耳边 , 轻轻安慰她我会经常回来 , 叫她别这样 。而那就是我们的最后一个拥抱 。 复工第二天 , 我刚下班一会儿 , 就接到赵木匠的电话 。 在明确得知我对他的态度之后 , 他终于不必再通过大舅就直接联系我 。 电话那头很吵 , 母亲去世的消息夹杂着许多议论的杂音一起钻进我的耳朵 。在约好回去的时间后 , 我挂掉电话 , 怀着复杂的心情挤上地铁 。 在拥挤的车厢里 , 我被人挤来挤去 , 耳边不断回荡着母亲的那些话 。 地铁呼啸前行 , 摇摇晃晃 , 我一时不知道它将载我去往何处 。后记今年5月上旬的一晚 , 林夏告诉我 , 自己中午去市场买菜 , 许多商贩正在吃午饭 。 有的叫的盒饭 , 有的是从家里带去的 , 算不上丰盛 , 但也有菜有肉 。 其中有一位卖鸡鸭的中年妇女却在独自啃着馒头 。 一下子 , 许多往事就涌了上来 , 他又想起母亲了 。过去大半年 , 想念总是不期而至 。 林夏不时想起母亲 , 不停思考自己到底有没有做错 。 “好像两个人都对 , 又好像两个人都错了” 。无论对以前还是对未来 , 林夏都没能想出一个明确答案 。 他无法厘清谁对谁错 , 也无法确定是否会一直丁克下去 。 他只知道 , 他和筱颖目前都还没有要小孩的打算 , “未来的事谁说得准呢?是吧?”(本文人名为化名)编辑:唐糖题图:《幸存的孩子》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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