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同事,一位兵团老人的前半生( 三 )
本文主人的母亲面对眼前的生活 , 他常常会流露出 , 希望早点回天津 , 回到母亲身边 , 结束这种缺乏尊严的生活 。他生活中最感到高兴的一件事就是每年一次回天津看望母亲家人 , 那时国家职工可以享受国家给与的探亲假 , 每次一个月 , 报销往返车费 。回去的前几天他都会很兴奋 , 洗衣服理发 , 不以蓬首垢面面对家人 , 避免母亲伤心 。他回去的路线 , 步行穿越滴水崖 , 到新寺 , 再到鸳鸯镇 , 步行全程约四十公里 。 再从鸳鸯镇坐慢车到陇西或者到天水 , 再从陇西或天水改乘快车到天津 。 回来时会给我带上一把天津挂面 , 倍感珍贵 。在这种无边无际、孤苦寂寞的环境中 , 他最喜欢的就是食堂门口的两个藏獒 , 他喂它 , 给它洗澡梳毛 , 从中产生一丝精神慰藉 。 曾有一个职工把狗打伤了 , 他为此和这个职工打了一架 。他不能结婚 , 一是没有同来的女知青 , 如果和当地农村人结婚 , 将来回城的希望就可能落空 。 我离开的时候他已经29岁了 , 还在苦熬支撑 。支撑的内心动力就是等到回去和年迈的母亲团聚 , 寸草春晖 , 以尽人子之孝道 。时代进入七十年代末 , 政治形势发生了变化 , 在此之前每次运动来临 , 他基本都未被触及 , 即使偶尔触及 , 也是走过场 。 该地地处偏远 , 远离政治中心 , 民风淳朴 , 同事之间一直相安无事 。在四个人被粉碎后 , 他被武都地区农业局派来的工作组 , 勒令写检查 , 很晚了我都睡了 , 仍然看到他在昏黄的煤油灯下艰难的写检查 , 我催他睡 , 他说检查材料明天就要交 。 他感叹这写检查什么时候能是个头 。他天性有几分傲骨 , 对武都来的工作组不迎合 , 触怒了他们 , 国家政策统一增加工资至40元 , 唯独就没有给他增加仍是33元 。我还记得这个工作组长姓刘 , 江苏人 , 麻子脸 。记得张雪年一次被整治情景 , 在会场上让他站起来说话 , 工作组另一名马姓成员 , 用手掌猛击他的脖子 , 要他低头 。他被整治之后告一段落 , 接着整治我和那个羊倌 , 即兰州来的校长马千里 。这个整治的运动叫做“说清楚” , 我和马一同被整 , 马不堪其辱自杀 , 而我还苟活着 。我于七七年底恢复高考后录取 , 离开天门山牧场去兰州 , 我离开的时候 , 他默默看着我 , 相对无言 。这时候知青回城的消息已经在民间流传开来 。1979年 , 武都地区落实政策办公室给牧场发来平反通知 , 对他此前被认定的政治结论予以撤销 , 和他一同平反的还有赵玉帮 。八六年我因公去天津出差 , 我离开牧场后我们之间一直没有联系 , 也无法联系 , 那时没有手机 , 个人家庭也没有座机 , 如果不知道单位和家庭住址根本无法联系 。我们在牧场一起的时候 , 聊天时他说过他妈在银行工作 , 那时就一个人民银行 , 不像现在有四大行 。 我在天津就通过114查号 , 打电话到银行 , 问有无张雪年这个人 , 最终查到了 , 他很激动的问清我的旅店住址 , 骑着自行车来看我 。 到他的母亲住处 , 招待我吃了一顿饭 , 他的母亲面带微笑 , 平静儒雅 。后来我换了工作单位辗转多年又失去了联系 , 近年来那些朝夕相处的战友 , 常常萦绕于心 , 那段岁月已经融入我的生命之中无法抹去 。 于是我写了一篇回忆兵团生活的文章 , 发在了某头条上 。该文恰被当时农场小学我的一个学生看到 , 他是营部朱文书的儿子 , 我当年常常在他家吃手擀面 , 他妈妈做的饭很好吃 。 于是联系了我 。通过他又联系到张雪年 , 第二天张雪年就给我打电话 , 电话里听到他 , 口齿伶俐 , 中气十足 , 仍是秉性不改忧国忧民 。交谈中得知 , 他曾于2005年9月回到天门山 , 回到了给他人生带来深深印记的地方 , “飞鸟恋故林 , 池鱼思故渊”也是人之常情 。当年的班长张国杰带着他 , 专门看了自己住过的靠近猪圈的宿舍 , 还拜会了当年朝夕相处的同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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