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丹青,这个时代最后的文士

陈丹青出生的时候 , 是上海的1953年 , 那时候上海弄堂里的阳光尚有几分爱玲姐的味道 , 阳光洒在身上 , 像好女人给的拥抱 。4岁那年 , 因爷爷陈砥中是黄埔军校学员 , 陈丹青父亲陈兆炽被扣上右派的帽子 。 家中书籍、画册全部收缴 , 陈丹青无书可读 。到了1970年 , 陈丹青16岁 , 上海市户口被一笔勾销 , 陈丹青到农村插队 。 离别那日 , 站台上乌压压的 , 全是送行的人 , 大家流着泪 。陈丹青想父亲会和他说几句话 , 结果父亲看了看他 , 屁也没说 。车走了!典雅的上海弄堂换成了破旧农民房 , 陈丹青和两个男生挤在一张床上 , 几斤重的老鼠常在被子上打滚 。夜晚没个女人 , 三个男孩睡一张床实在很难熬 , 比牛皮明明深夜写作还难熬 。 三个人如饥似渴地抱着半本《战争与和平》 。 为了消耗过剩的荷尔蒙 , 陈丹青拿收集来的烟盒画小画 , 一画就是三年 。到20岁 , 陈丹青辗转到了苏北江浦公社当知青 , 江浦公社响应号召 , 办了一个骨灰盒厂 , 陈丹青被分配到火葬场画骨灰盒 。 一年下来 , 画了整整一千个 。 江南士子多风雅 , 陈丹青画骨灰盒笔法娟秀、线条风雅 。20岁的直男每天抱着骨灰盒 , 想想这事 , 也挺吓人 。 寂寞难耐的陈丹青常约村里老木匠 , 就着咸菜 , 喝酒 , 吹牛 。可心里却想:啥时候我也能有一间自己的画室 , 拉着一堆穷哥们 , 像米开朗琪罗那样 , 爱他妈画什么就画什么 。搁当年 , 小屌丝想拥有一个独立画室这事 , 比让特么的贾跃亭回国还难 。陈丹青,这个时代最后的文士
△插队6年后 , 陈丹青争取到南京商业局招收名额 , 填了表 , 又通过了体检 , 眼看就要回城了 。 可最后一关 , 却被有关系的顶替了 。回去的路上 , 22岁的陈丹青冲着天空大骂了几句:卧槽!如果不是因为这几句卧槽 , 我想今天 , 假如你有幸到了金陵城 , 你会看到一个拿着保温杯的退休老干部陈丹青 , 更多情况 , 你会把他当成发旧的冯裤子一样 , 忽略不计 。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 , 上帝给你关了一扇门 , 你感冒一场就好了 。那天 , 陈丹青淋着大雨回去 , 高烧不退 。人生苦闷这玩意 , 就像看漂亮妞 , 看多了 , 就知道该干嘛干嘛去了 。从此 , 陈丹青一门心思扑在绘画上 , 1978年 , 他以英语成绩零分的骇人高分 , 考取了中央美术学院 。 至今那份英语考试卷上 , 留着牛逼的汉语答案:“我是知青 , 没上过学 , 不懂外语 。 ”But 陈丹青还是被录取了 , 在那个年代 , 他也拥有了人生第一个画室 , 主业和一堆青年画家画画 , 副业聊姑娘 。80年代的文艺青年毕生致力于三个梦想:去死、去流浪、去西藏 。 1980年 , 陈丹青进藏 , 西藏之美 ,好山好水好荒凉 , 好牛好马好姑娘 。雪山草地、苍鹰骏马 , 几百公里 , 廖无人烟 。 大自然的美 , 其实就是打个喷嚏 , 放个屁 , 都可以惊起成群乌鸦扑翅而飞 , 然后压低天空 , 而你站在那里 , 却被感动得痛哭流涕 。陈丹青整个人被惊呆了 , 回到北京 , 扎在画室 , 一个月不出门 , 画《西藏组画》 。然后《西藏组画》火了 。陈丹青,这个时代最后的文士
陈丹青油画当时的中国 , 没有一个人用这样的笔法去描述西藏 。 那是完全未知的疆土 , 从未被书写过的大地 。 在自然大美面前 , 你除了敬畏以外 , 还能做什么吗?80年代 , 陈丹青和朋友们一起画画 , 没日没夜地瞎玩 。 那个年代的人 , 彪悍勇敢 , 简单温暖 。 那个年代有很多聚会 , 有很多意气相投的人 , 靠性情 , 靠机智 , 靠豪爽 , 没日没夜天天这样过 。可80年代 , 人间最好的地方还是大洋彼岸的美国 。△美国是圣殿 , 是逃离者 , 玩世不恭者 , 叛逆者的天堂 。 挣的是 dollar , 喝的是coke , 阳光叫sunshine , 我们曾经都这么天真地以为 , 美国就是我们穷极一生想去的地方 。1982年 , 陈丹青移居美国 。 他有那个年代全部的叛逆 , 留着长发 , 穿着喇叭裤 , 像一头闯进异域里的公牛 。后来陈丹青说 , 当时自己还是蛮傻逼的 。 到了美国谁认识你啊 , 你在国内搞的那点名气 , 放到美国鸟也不算 , 对美国人来说 , 你就是一张中国人的脸 。为了生活 , 陈丹青画小画拿去卖 , 一张十美元 , 偶尔也给美国的家庭孩子教教课 。 最穷的时候 , 到理发店理发 , 一问要花十几块美元 , 他兜比脸还干净 , 就干脆自己动手给推了个板寸 。1983年春 ,陈丹青低头赶路 , 在人群中看到一张干净而高傲的脸 , 这个人是木心 。 两人常常聊天 , 彻夜不眠 , 好多次陈丹青送木心回住处 , 仍然觉得聊得不尽兴 , 又上楼热了牛奶继续聊 , 分别时 , 天已大亮 。1988年底 , 陈丹青组织了大陆学生拜木心为师 , 木心讲课 , 如孔子带着学生周游列国 , 行过之处 , 有情有义 。师徒二人结伴壮游 , 去罗马 , 去巴黎 , 去彼得堡 , 去看世界名画 。陈丹青,这个时代最后的文士
陈丹青(左)和木心(右)木心和陈丹青有一次吃饭 , 邻座坐了两个外国人 , 陈丹青问邻座是不是意大利人 , 一问 , 果然是 , 丹青有点得意 。可木心却说:“你刚去过意大利 , 你想证明你的虚荣 , 人难免会这样 , 但要克制 , 这是随口就来的虚荣心 。 ”陈丹青的脸 , 立马红到耳根 。这就是木心教会陈丹青的:“修养是很具体的 , 就是一件件小事 。 一句话熬不住 , 就失了教养 。 ”人的一生 , 即使见了全世界 , 也未必内心壮阔 , 人活于世 , 教养第一 , 谦卑第二 , 活就要活出格局 , 活出内心辽阔 。 只有真正见过了大海 , 才不会轻易显山显水 , 才能真正向美低头 。壮游了全世界 , 陈丹青重新审视自己 , 也重新审视中国 。 他用二十年认识世界 , 也用了二十年 , 重回中国 。△2000年 , 陈丹青接受清华大学美术学院的特聘 , 任教授及博士生导师 。陈丹青说:美国是一个巨大的参照 。 我在美国看见每件事情都会想到中国 , 所以我跟人说出国不是为了去看国外 , 其实你会看清自己 。可回国之后 , 一切并不顺利!2002年 , 在陈丹青的画室内 , 一个女学生坐在陈丹青的面前哭 。 这个学生绘画成绩位居第一 , 却因英语和政治各差一分落榜 , 不能被录取 。 学生问:陈老师 , 请问搞艺术 , 非要会英语吗?陈丹青摇摇头 , 说:黄宾虹会英语吗?齐白石会英语吗?他们都不会 , 但是他们都是最好的艺术家 。女学生回去后 , 在北京租了房专攻外语和政治 。 第二年考试 , 政治过关了 , 但外语仍没及格 , 再次落榜 。 陈丹青向学院建议 , 学院并未采纳 , 那名落榜的考生只好去英国念美术系 。 那天 , 陈丹青痛心疾首 , 陈丹青的无力是当代所有读书人的无力 。这样的事 , 两年里 , 发生过不止一次 。2004年末 , 陈丹青递交辞呈:我之请辞 , 非关待遇问题 , 亦非人事相处的困扰 。 我深知 , 这一决定出于对体制的不适应 , 及不愿适应 。带完最后一拨6位学生后 , 陈丹青毅然离开了清华大学 。 走之前 , 他说:不从众 , 保持独立人格 , 坚守个人的价值观 , 这在中国 , 非常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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