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方与内村三鉴
方方 ， 因武汉日记 ， 被大众高度关注 ， 几乎无人不晓 。 但内村三鉴 ， 何许人也？大概很多人都不知道 。 之前 ， 我也是全然不知 ， 最近读马国川著《国家的启蒙》 ， 看到“内村三鉴：宁做与民众对立的‘国贼’”一节 ， 顿时电光火石一般 ， 眼前一亮：历史 ， 何等相似！马国川《国家的启蒙——日本帝国崛起之源》一书 ， 以通俗易懂的文字 ， 逐一介绍十九世纪后期日本明治时期 ， 推动日本迈向现代化国家灿若星辰的一大批历史人物 ， 内村三鉴便是其中一位 。在众多推进日本现代化历史进程人物中 ， 内村三鉴独特之处 ， 在于独立思考 ， 坚持自我 ， 绝不屈服权力 ， 鹦鹉学舌 ， 人云亦云 。 即使自己因意见与主流社会相悖 ， 也不惧打压 ， 始终坚持做一个服从自我内心的人 。1891年1月 ， 因内村三鉴没有向《教育赦语》（日本明治天皇颁布的教育文件 ， 内容侧重国家主义 ， 其宗旨成为二次世界大战前日本教育主轴 。 ）行最敬礼 ， 被举国视为“大不敬事件” ， 彼时众多媒体众口一词讨伐 。 称其为“国贼”、“不忠之臣”等 ， 一些愚忠思想严重的学生还给内村三鉴写信 ， 信封里装上刺刀 ， 要求他切腹去 。因为保持思想与人格独立 ， 不向富有愚忠色彩的《教育赦语》行最敬礼 ， 内村三鉴被辱骂为国贼 ， 被开除学校公职 ， 失去生活来源 ， 本人又患上流感 ， 年仅23岁的妻子也不幸被传染早逝 。 遭此打击 ， 他面对孤立穷愁潦倒 ， 坚持不放弃自己的信仰 ， 坚决不向主流社会低头 。在他看来 ， 《教育赦语》所宣扬的为天皇牺牲 ， 成为流尽最后一滴血的勇敢战士 ， 成为日本政府发动对外战争工具 ， 与现代社会格格不入 。 甲午战争后 ， 他看到日本从中国攫取大量白银 ， 割取大量中国领土 ， 领悟到战争实质不过是强盗式的打劫 ， 是为了国家私欲的战争 ， 成为著名的“非战论”者 。1904年 ， 日俄战争爆发前 ， 日本举国上下一边倒的充满暴力与血腥的战争言论 ， 而内村三鉴却站出来 ， 反对开战 ， 把自己推向国人对立面 ， 再一次成为国人眼里的“国贼” 。 与上次学校被他人戴上国贼帽子不同的是 ， 他这次是主动甘当国人愤恨的国贼 。日俄战争日本取得胜利后 ， 日本整个社会完全陶醉在帝国辉煌胜利之中 ， 内村三鉴依然坚持自己的反战观点 ， 写下《和平到来》一文 ， 提出日本应该走“和平膨胀”道路 ， “欲使世界日本化 ， 则日本终将灭亡；若将日本世界化 ， 则日本终将成为世界强国” 。一句话 ， 在决定日本对内对外大政方针问题上 ， 内村三鉴一次次不惜与当局以及几乎所有国人对着干 ， 唱反调 ， 不与之保持高度一致 ， 始终坚持自己的独立思想 ， 不为大众利欲熏心的军国主义思想裹挟 。 尽管他为此付出极大代价 ， 最终在孤立和穷愁潦倒中患病死去 ， 但他不畏强权 ， 不怕孤立 ， 坚决不低头的精神 ， 成为后来日本所有知识分子的榜样 。经历了残酷的二次世界大战 ， 日本整个民族为之付出极为惨重代价后 ， 终于认识到 ， 影响日本几代人的《教育赦语》罪不可赦 ， 最终被废止 。 而这恰恰是有先见之明和独立思考的内村三鉴早就清楚洞悉了的 ， 只不过那时候全国上下发疯一样少有人能够清醒对待 。 后来的事实证明 ， 尤其是当一个国家集体陷入非理性和民族主义情绪高涨之时 ， 是多么需要不同的声音！有鉴于此 ， 1948年6月 ， 日本国会通过决议 ， 宣布《教育赦语》失效 ， 三年后 ， 作为日本独立思考的文化代表人物内村鉴三肖像成为邮票上的图案 ， 流通全国 ， 以此纪念这位反战思想家 。当我们了解日本这段历史 ， 知道日本历史上曾经有过这样一位不畏权势 ， 不惧“国贼”恶名 ， 勇于坚持自己独立思想后 ， 再来看眼下我们身边的方方热议 ， 难道不是可以悟出许多真知灼见？与内村三鉴相比 ， 方方日记可以说完全不在一个层级之上！面对武汉疫情 ， 方方日记所记 ， 不过身边所见所闻所思点滴 ， 只是非常温和的不同意见 。 她没有像内村三鉴那样 ， 整个站在国家对立面 ， 与主流媒体发生激烈碰撞 。 她的纪录不过是包括主流媒体在内的多种多样不同声音 ， 不同观察视角而已 。 为什么我们相当一部分人就看不惯 ， 就不认同？反倒是极其热衷于文革式的帽子满天飞 。 什么“递刀子”、“揭露阴暗面”、“传递负能量”、“勾结境外敌对势力”云云？当年日本全体国民上上下下 ， 几乎都沉浸在铁血战争叫嚣中 ， 都为自己的军国主义胜利而冲昏头脑 ， 当然也绝不允许内村三鉴这样的公开反战声音 ， 因此他们一次次给他戴上“国贼”的恶毒帽子 。 最后人们才明白 ， 因为压制不同的声音 ， 整个国家付出了何等惨重的代价？如果当年日本有一个允许非主流意见表达的平台 ， 执政者和民众都有清醒的头脑 ， 都有包容不同意见的胸襟 ， 后来的日本走上军国主义道路 ， 既荼毒周边国家人民 ， 同时也给自身带来惨痛经历 ， 岂不是可以因此避免而逃脱一劫？当下中国 ， 情势不能与当年日本相比 ， 但如何对待不同声音 ， 如何包容不同声音的存在 ， 却是极其相似的 。 尤其在那种举国一致 ， 人人同仇敌忾之时 ， 能够做到听取不同声音 ， 更是难能可贵 。一本武汉疫情日记 ， 不过只是纪录了疫区的生活点点滴滴 ， 只是拾遗补阙式的丰富了主流媒体没有顾及到的枝末细节 ， 使得疫情得到全景式反映 。 怎么就被诸多爱国者所不待见？尤其是半官方性质的环球 ， 也在其中阴阳怪气 ， 煽风点火 。 说穿了 ， 不就是压制一切不同声音 ， 不允许主流媒体以外的声音存在？更何况 ， 死于病毒的李文亮医生一句“一个健康社会 ， 不能只有一种声音” ， 言犹在耳 ， 我们的诸多爱国者们怎么就看不见 ， 听不进？难道那些不动脑子的爱国者们 ， 也希望当年日本排斥打压内村三鉴的情况出现在中国吗？历史是一面镜子 ， 在此不妨提醒国人 ， 也重复李文亮医生那句话：“一个健康社会 ， 不能只有一种声音” 。 包容方方 ， 包容不同声音 ， 就是保证我们不再犯下历史上别人曾经犯过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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