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深处的笔记」中年却沦为保姆,接连丧子丧女后,96岁体面离世,她与张爱玲齐名( 四 )


没过几年 , 作为从不缺席的“老运动员” , 她又要活在管制之下 。 周遭人都对她嗤之以鼻 , 畏而远之 。
“只要一出街门 , 到处都是盯视你的眼睛 , 盯得你走路都不自在:哪怕是去胡同口的小合作社买把盐 , 若凑巧碰上一位根红苗正又爱突出自己的红五类 , 甩过两句响当当的最高指示来 , 就能噎得你连舌头都不会打转儿 。 ”
无奈 , 她偷偷到离家很远的地方当保姆 , 雇主却警惕地查她背景 , 她倍感尴尬 。 自己似乎是自带嫌疑 , 无论走到哪儿 , 都躲不开审视的目光 , 就连当清洁工去通下水道都要遭人非议 , “呀!这人是个知识分子吧 , 干这活八成是成分......”
有时她真的恨 , 恨自己懂点文化 , 恨自己是资本家的女儿 。 但一切都是为了两个孩子 , 她可以不计较脸面 , 可以忍受风霜剑雨 , 但独独不可以承受母子决裂之痛 。
梅娘绝没有想到 , 自己这边埋头苦干 , 那一边的小儿子热情高涨 , 竟宣布与自己断绝母子关系 , 离家出走 , 跟着大部队串连去了 。 直到染上肝炎 , 病重 , 折返回家 。
梅娘焦头烂额 , 绝不能让儿子重蹈覆辙小女儿的悲剧 , 但营养费在哪儿 , 医疗费在哪儿 , 活着已经够不容易了 , 为什么偏偏还要生病 。
什么女子本弱 , 什么为母则刚 , 对于她来说 , 束手无策是真 , 竭尽全力也是真 , 等不到奇迹 , 这才叫绝望 。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儿子苦撑了几年 , 于1972年死去 。
匆匆告别遗体 , 她又赶在了掏脏水沟的路上 , 像是一个没心没肺的人 , 只因生活的重压不允许悲伤有丝毫喘息 。
一家三口 , 梅娘已经送别了三位 , 剩下的大女儿柳青是幸运的 。 高中毕业后 , 她有幸得到革命作曲家刘炽赏识 , 有这位“老延安”做担保 , 使得柳青在艺术院校的提前招生中“蒙混过关” , 顺利上了大学 。 否则以她的出身 , 绝对与大学无缘 , 等待她的命运将是在街道工厂当一名默默无闻的女工 。
女儿只要能上大学 , 前途一定是一片光明 。 梅娘又重燃了新一股热望 , 她凭着那点厌恶的文化水平 , 自告奋勇地给街道核对会计帐目 , 给邻居的中学子女补习功课 , 赢得了好人缘 , 争取到了一份绣花的活计 。
不论天寒地冻 , 不论严寒酷暑 , 她总要点着一盏油灯绣到深夜 , 恍惚中食指不知被刺破几次 , 几十针才能挣一分钱 , 一小时也只挣一毛钱 , 但她满怀感恩 , 因为目前为止 , 这是做过最舒适的工作了 。
再苦再累女儿都是她的动力 , 可以很自豪地说 , 她从未因为贫穷而剥夺女儿读书的权利 。
苟延残喘的生活尚有希望 , 所以最不能出意外的就是她的收入 。
与此同时 , 面对愈演愈烈的气氛 , 步步升级的行动 , 她无时无刻都要跟小将们斗智斗勇 。 但她还是害怕 。
为每一次即将到来的抄家而忐忑不安 , 被迅雷不及掩耳的猛然推门吓得魂魄全无 , 亲眼看着旧作被撕碎而瑟瑟发抖 , 如获至宝的一份日文报纸问得她百口莫辩 。 翻箱倒柜过后 , 目睹扬长而去的私人财产 , 她呆若木鸡 , 久久惊魂未定 。
“我没有号哭的权利 。 没有 。 说一句悖逆的话 , 将会招致更加难堪的窘境 。 ”
脚下满地狼藉的碎纸 , 记录着她生命的辉煌 , 如今只能搓成煤球 , 付之一炬 。 一本从父亲家带出的木刻《元曲选》珍藏已久 , 奇迹幸存 , 却使她彻夜难眠 。
“我亲手撕碎了这本书 , 倒上水 , 团成了我特有的纸煤球 。 我把珍藏的书也烧了 , 我和文学的缘分到此为止 , 上天保佑 , 能平平安安地做我的绣花女 , 就是我最大的幸福了 。 ”
「历史深处的笔记」中年却沦为保姆,接连丧子丧女后,96岁体面离世,她与张爱玲齐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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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948年年末在台湾的梅娘和她的两个女儿 , 右上角被剪掉的是丈夫柳龙光
活在人与人之间才叫人间 , 此前 , 梅娘还一直在人间 。 直到她的世界一片空白 , 没有一丁点人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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