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时间创作一本书,作者最真实意味是:竟因漫长而完成了它( 二 )


陈新华:不管是林徽因庶出的身份 , 还是她在大家庭中的位置 , 她处理父母之间的关系 , 处理自己的母亲和林长民另一个姨太太之间的关系 , 小小年纪当家 , 打理一个大家庭的饮食起居 , 那一份干练和早熟 , 是和探春相仿佛的 。 所以 , 和陈先生一样 , 我在书里也有同样的比拟 。
但脱离了林家的环境 , 我自己以为 , 林徽因其实是简单、纯粹 , 真实地感受世界 , 又拥有强悍的生命力的 。 从这个角度而言 , 黛玉和探春的结合体的说法也未尝不可 。
说林徽因拥有强悍的生命力自然不是指身体的健康 , 她实际上拥有的是一个林黛玉的身体 。 她强悍的生命力在于 , 即便是这样的健康状况 , 她仍然始终充满生命的活力 , 充满人生的意义感 。 我自己特别喜欢杨绛翻译的一首英国诗人兰德的诗 , “我爱大自然 , 其次就是艺术;我双手烤着生命之火取暖;火萎了 , 我也准备走了 。 ” 我自己认为 , 林徽因就是这样一个在自然和艺术里存活的人 , 她的一生 , 一直在执着地追求艺术和美 , 这是她的生命动力 , 哪怕困窘到一贫如洗 , 病痛缠身 , 但只要烤着人文和艺术之火 , 她就可以取暖 , 可以坚持 。 一个最好的例子是 , 1945年她到重庆就医 , 美国的胸外科专家判断她最多可以活五年 , 林徽因实际上是1955年去世 , 这期间她完成了清华大学建筑系创系的繁杂的工作 , 完成了国徽和人民英雄纪念碑的设计 , 研究并且抢救传统的景泰蓝工艺 , 最终比医生的预言整整多活了五年的时间 , 实际上 , 她是以病弱的身体活出了生命的奇迹 。 但对林徽因来说 , 这样的生命姿态 , 也意味着 , 艺术之火一旦萎灭 , 生命的动力便也随之消失 。 可以看到的是 , 1955年伴随着国内对古建筑的拆除 , 对大屋顶的批判 , 林徽因很快就离开了人世 。
书乡:考虑到传记写作者经常容易被传主影响 , 会对传主产生感情和敬意 , 您是怎么平衡这个问题的?人们在评论林徽因时 , 也有时会稍微提到她在文学上产量不丰 , 建筑研究又多从属于梁思成等 。
陈新华:今天回顾林徽因 , 的确会有很多人说 , 林徽因在建筑学上的成就是以梁思成为主的 , 文学上的创作又不够丰厚 。 诚然 , 作为新旧之间的女性知识分子 , 林徽因要平衡事业和家庭 , 并且一生多病 , 饱经动荡 , 种种因素综合 , 使得她的才干没能得到最大的发挥 。 但是 , 我想 , 这并不妨碍我们今天追怀林徽因 。 首先 , 从事业上而言 , 林徽因是梁思成不可或缺的精神支撑和灵感来源 , 他们在建筑史的研究工作中始终是互相支撑 , 互为一体的 , 没有林徽因 , 很难想象有身为大匠的梁思成的存在 , 我们不能仅只依据纸面的署名而轻易判断林徽因对中国建筑史研究的贡献 。 其次 , 在文学创作领域 , 林徽因一直是以“业余兴趣”自居 , 创作数量并不够丰厚 , 这种述而不作 , 是一种遗憾 。 但她对文学的推动我想也不仅仅是在于自己的写作 , 还在于她甘于为人作嫁裳的热情和付出 。
总而言之 , 从建筑学到文学 , 林徽因在不同程度上 , 不约而同都成了某种意义的隐身在幕后的人 。 这一点 , 是大众不容易看到的 , 我们看到的 , 往往是台前的成就 。 北大的陈平原先生说过 , 什么样的历史人物值得追怀 , 不全是取决于事业 , 更多是性情 , 这句话我很赞同 。 对于大众而言 , 他们的学问 , 我们不一定能有多少了解 , 所知道的 , 往往是这些知识人的性情、操守、追求 。 他们也是因为这些东西 , 成为挺立在乱世里的一座座丰碑 。
真实的人性必然光影交叠书乡:您与传主同样为女性 , 我其实能感觉到传记文字中的那份理解与共情 。 对照林徽因以及书里其他女子的人生经历 , 对今日的女性又有什么启发?
陈新华:林徽因的宝贵之处在于 , 她拥有一个强大的自我和丰富的内心世界 , 心里有真正的平等 , 虽然也困惑于家庭和事业之间的平衡 , 但总体来说 , 她从来没有把自己局限在情爱的方寸天地里 , 当然也从来不会把自己的价值依附于任何人的身上 , 而是一直执着地追求自我的实现 , 执着于探寻人生的意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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