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边文艺』创作谈 丨 与生活同构( 三 )


海子曾在《我热爱的诗人——荷尔德林》中提到;“必须克服诗歌的世纪病——对于表象与修辞的热爱 , 必须克服诗歌中对于修辞的追求 , 对于视觉和官能感觉的刺激 , 对于细节的琐碎的描绘 。 ”在一定程度上也可解释亦寒对诗歌中技术主义的态度 , 也许他从未真正领悟到海子与先锋诗人对技巧藐视的真谛 , 他们认为如此“很容易陷入对精致的风格的迷恋 , 从而妨碍 语言亲近生命体验的原初性和丰富性 。 ”(臧棣《后朦胧诗——作为一种写作的诗歌》)他只是不假所思地认为诗歌在意 , 不在术 。 古诗中主体与客体的混同使主体的技术介入成为一种低级的做法 , 这也许是生成他此种看法的近亲观点 。 当然 , 亦寒的诗歌并非是反修辞性的 , 其诗中的感染力与艺术感来自于真挚的情感与语言的本质力量 , 不凭借于繁多的意象与精巧的修辞 。 其文本中体现的技巧是在语言与生活的相互摩擦中生成的 , 并保持在共同致力于构建生活的完整感受与充分表述的限定之内 。 “文附质”“质持文”(刘勰《文心雕龙》) , 不过度抵制或过分迎合技巧 , 使其文本具有 可观的自洽感 。
因此 , 我们无需以诗歌表面的技巧效果去判断亦寒诗歌的优劣性 , 构成其诗歌文本的是 质地均匀的生命体验 。在现实中 , 不乏有概念先行、思想先行、文化身份先行的为某种意识而作的诗歌 , 他们把持着一种思想先发资源来拓展自己新的个人话语领地 。 技术上走向现代性、走向后现代性亦是屡见不鲜 , 真正需要我们警醒的是 ,现代性的精神意向对生存体验的真切感受 。
在亦寒对生活之真书写的诗歌中 , 其真正的费力处还是 语言 , 《野草》与《老屋》中对语言的切身感受力可见一斑 。 “体内”“器官”“血液”“骨头”“知觉”“身体” , 都可见身体修辞的痕迹 , 这种起源于80年代中后期兴盛于90年代的女性诗人的修辞技巧在男诗人的文本中大行其势已不足为奇 。 我关注的是在亦寒的诗中 , 身体的修辞写作并非出于对欲望、肉感、性别的文化意识 , 且身体在亦寒诗中仅为适度之内的出场 , 其主要目的还是在于调动读者视觉、嗅觉、听觉、触觉上的切身经验 ,赋予情感以极强的感受性 。
他在诗歌中展现的与语言的较量 , 不同于当下诗歌开始于维特根斯坦式的“卷入语言的搏斗”(《文化与价值》) , 希冀拓新语言更多的可能性 , 即横向式的增加语言表现的样式 。 他对语言的洁癖仅为表达与 情绪的贴切程度 , 其结构性在于一定行节的诗句中有与之同等浓度的情感表达 。 质言之 , 在动情之处给予词语的支持 , “用最饱满的情绪 , 最恰当的语言”将飘忽不定的情感“予以定型”(张执浩语) 。
同时 , 从读者接受层来说 , 亦寒的诗歌可能仍为一次性的 。 其对生活的同构型书写仅为“洞见” , 而不是海德格尔所谓的对存在的“敞开”(《诗·语言·思》) 。 自私语写作盛行的90年代以来 , 我们这一代人更需要加强诗歌与我们 时代生存境地的关系 , 并在这种联系的建立中实现对生活存在意义上的更为直接地展示 。 在当下的诗歌生态中 , 对日常生活的及物性写作有太多理念上的介入 , 亦寒的诗歌虽更为本质地从情感上介入 , 但仍然窄化了对“及物”“日常”的理解 , 压缩了书写更多及物题材的可能 。 在提倡日常书写三十多年后的今天 , 我们不应该再简单地理解生活中出现的每个偶然 , 精神上的介入可能会使我们获取更多诗歌在日常生活中驰骋的自由权力 。
亦寒诗歌的一次性还体现在对 情感表述的过于饱满 。 我无意于去揣测读者对亦寒诗歌的理解程度 , 但作为一位严谨的写作者 , 我们更应该知道书写的限度在哪里 , 在何处悬置 , 在何处停笔 , 诗歌的高妙处可能往往在于 断裂处 。 亦寒谨慎的写作态度透露出其对自身表达的不信任感 , 由此引发对接受层领悟力的怀疑 。 试想如果读者与写作者具有一致性的情感区域 , 就应该放任他们对文本语境的二次创作 , 哪怕是歧义性的误读 , 亦可曲径通幽 。 通过一次次的写作行为 , 我们会愈加清晰地认识: 至深的体会大多难以言表 , 越是偶然就越真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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