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小民|进了这个理财公司被骗光家产也要保住它( 二 )

大国小民|进了这个理财公司被骗光家产也要保住它
公司频繁召开高层会议 , 只是每次谈判都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 。 很多客户已经开始恐慌 , 分部经理和业务员也都如坐针毡 , 他们每天都来探寻究竟 , 老板的答案是:没钱!没车!什么都没有!我心想 , 完了 。5见公司的理财业务员们天天只讲这些车轱辘话 , 客户们便想方设法直接找林总索要投资款 。11月中旬的一天 , 一个叫王海豚的阿姨 , 带着儿子和准儿媳来到了汽车租赁部要钱 。 傍晚5点 , 走廊里传出一阵阵惊天动地的哭喊 。 我推门一看 , 海豚阿姨的一条腿跨在2楼的白钢栏杆上 , 哭喊着要跳楼 , 几个工作人员正拦着她 。走廊的另一头 , 她的儿子正拿着电话:“我告诉你林大柱 , 今天晚上6点之前 , 我要是再见不到钱 , 谁他妈都别想好 , 我把你屋里东西全砸了!”——林总的办公室大概100多平 , 里面摆满了高档红木家具 , 我记得林总曾在客户面前说过 , 他的这些家具价值几百万 。5点半我下班时路过林总办公室门口 , 看见海豚阿姨正用头枕着背包 , 仰面朝上在地毯上躺成“大”字型 , 两眼怔怔地直盯着天花板 , 张着嘴 , 旁边有一个药瓶 , 撒落了一地的药片 。 几分钟后 , 房间里又传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哎呀妈呀 , 让我死了吧 , 我没脸活了 , 钱都骗没了 , 倾家荡产了 , 姐家、妹家的钱都骗没了 , 我害人了 , 没法活了……”我心慌得不行 , 加紧脚步走出了办公楼 。第二天上班 , 公司的玻璃大门内 , 红色的大字赫然在目:林大柱大骗子 , 欠债还钱!旁边也不知道怎么架了个大喇叭 , 正循环播放着:“林大柱大骗子 , 还我血汗钱!”10点左右 , 几十个分部的客户和员工又来到汽车租赁部 , 林总想走 , 已来不及 。被堵住的林总 , 先是向众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 说话的腔调还是一贯地朴实:“我林大柱没把公司干好 , 我愧对大家伙 , 我请求各位客户、叔叔、阿姨 , 你们给我宽限点时间来干事赚钱 。 我肯定不会倒下 , 我是个有良知、有良心的人 , 我家也有爹妈有孩子 。 我必须得把公司干起来 , 把大家伙的血汗钱都给兑付了 , 我不能对不起这些信任我的叔叔阿姨……”说这些话时 , 林总从头哭到尾 , 时不时还伴随着抽动 。 群情激奋的人群忽然就安静了 , 我发现邱姨也在 , 林总在前面痛哭流涕的时候 , 她坐在后面哭得稀里哗啦 。就在这时 , 楼下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大厅里 , 海豚阿姨的儿子继续用大红色粗水笔在大门上写“骗子”的时候 , 林总的一个铁哥们“大哥”出现了 , 他上前想阻止海豚阿姨的儿子 。双方言辞激烈 , 只见海豚阿姨的儿子突然从兜里掏出一把水果刀 , 直接向大哥奔去 , 大哥向后躲闪一个趔趄摔倒 , 一屁股坐在地上 。 水果刀狠狠地刺进大哥的膝盖 , 顿时鲜血喷涌 。 大哥也绝地反击 , 起身奔向食堂 , 嚷嚷着:“我X你妈 , 菜刀在哪?我砍死你!”他在地面上拖出一道血印 , 跑到一半 , 瘫倒在地 。民警到场 , 带走了海豚阿姨的儿子 。 后来听说 , 大哥腿筋断了 , 虽然做手术接上了 , 但可能会留下后遗症 。 林总和大哥以此状告海豚阿姨的儿子 , 索要精神和经济赔偿金 , 金额远远大于海豚阿姨投资给我们公司的90多万元 , 海豚阿姨的儿子还被判刑3年 。判决结果很快被传播开了 , 似乎对客户起到了杀鸡儆猴的作用 。 林总办公室里的红木家具一夜之间就在我眼皮底下消失了 , 自那之后 , 公司内外平静了很长一段时间 。林总一如既往地承诺着员工和客户 , 也一如既往地从不兑现承诺 。起初 , 员工们还一直坚持上班——一则 , 大家都投了钱 , 生怕错过最后拿钱的机会 , 没有工资也都起早贪黑;二则 , 业务员被客户追得紧 , 无处可去 , 只能盼着公司能起死回生 。慢慢地 , 生活所迫 , 很多员工不得不自动离开 。 有些人去了劳动仲裁 , 胜诉了 , 却依然拿不到一分钱工资 。 林总说:“我让他们去告 , 我让他们拿不到一分钱 , 找着工作我都给他搅黄了!”他说这话的时候 , 我们八九个在职员工已经整整4个月没有拿到工资了 。 林总又承诺 , 绝不会让自己身边这几个“重要的兄弟姊妹”白给他忙活 , “头拱地也给大家伙一个交代” 。 于是 , 我们这些最少的投资十几万、最多的投资240万的“重要人物” , 分别被林总安排在不同的地方办公 , 坚持安抚客户 。公司的这些事 , 我不敢和家人提 , 只能每天顶着巨大的精神和经济压力 , 装作一切如常 。 只有坐在办公室里 , 我才感觉离自己那撒手而去的投资款能近一些 , 幻想着公司好起来 , 可以先拿回自己的血汗钱 。那段时间为了省钱 , 我中午经常不吃饭或者以泡面充饥 , 胃病越来越重了 。 我不敢去医院 , 人在没钱的时候 , 最怕的就是生病 , 不看病就等于没病 , 我的潜意识这样告诉自己 。12月 , 我收到了4份法院寄给林大柱的传票 , 还附着客户投诉书 , 看着“非法集资 , 诈骗XX合计390多万元”这些字眼的时候 , 我神经被深深刺痛了 。 我在心里不停地问:自己辛苦工作了两年 , 真的是与流氓骗子为伍了吗?真的在帮一群土匪恶霸掠夺这些可怜的老年人的棺材本吗?真的是在帮一群吸血鬼来啃噬一群善良人的血肉吗?随着年关临近 , 来讨钱的客户又多了起来 , 每天我都被各种人间惨剧包围 。 由于没钱交费 , 办公室停掉了一切采暖设施 , 外面有阳光的时候 , 我就跑到楼外面晒晒太阳 , 希望中午吸收的热量能留到下午使用 , 驱散办公室里的寒冷——每天看着形形色色的客户到公司讨债、哭诉、谩骂、各种歇斯底里发作 , 我快抑郁了 。 很多次 , 我都盼着自己的心跳能突然停止 , 也就解脱了 。6这天早上 , 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 。 散乱的头发 , 从头心处一直白到大半个脑袋 , 蜡黄的脸上满是皱纹 , 眼窝塌陷 , 眼袋浮肿 , 两道像刚压出来的法令纹又深又长 , 惨白嘴唇干得起了皮 。 那件褶皱的毛衫 , 看起来似曾相识 , 又有点不敢认——其实 , 是有点不敢相信 。我给对面的同事戴红递去了一个眼神 , 戴红回头的时候 , 也先是一怔 , 接着略带几分不确定地说:“邱姨!?”她从门口进来 , 唯唯诺诺地站在办公室中央 。 一开口 , 嗓音沙哑 , 眼泪滚滚:“戴红啊 , 小朱啊 , 是不是都不认得邱姨了 , 邱姨要死了……”“公司出事以后 , 我整宿睡不着觉啊 。 全家220多万全都在公司 , 自己家连个过河钱都没留下啊 , 我连房子都没有 , 一直租房 , 还寻思这钱放公司挣钱了 , 等以后再买房 。 我还把闺女和儿子的家底儿都掏空了 , 现在女婿天天要和闺女离婚 , 儿媳妇抱着孙子回娘家了……邱姨造孽呀 , 活不成了 。 ”邱姨边哭边说 , “还有我的那些姐妹们 , 平时关系都可好了 , 这一出事 , 天天骂我啊 , 带着家里人来找我 , 说还不上钱就让我去坐大牢 , 要不就弄死我家孩子……”“邱姨 , 您的客户投了多少钱?”戴红问道 。“一共500多万 , 邱姨就是相信公司 , 相信林总 , 没成想啊!林总一分钱都没给我 , 哪怕给我1万块钱啊 , 我先给儿子看看病——大夫让去北京做手术 , 去不了啊!我自己都住了好几次院了 , 大夫说是抑郁症 , 让我上精神病院去住院 。 ”说到这 , 邱姨再次掩面痛哭 。她擦着眼泪继续说:“你都不知道 , 总部那个财务 , 姓熊的 , 可不是个东西了 , 人渣啊!公司出事以后 , 她瞒着我 , 让我把POS机拿回家去刷 , 我还让我闺女又刷了30万啊!邱姨肠子都悔青了 , 闺女到现在都不跟我说话……”等她发泄完了 , 看着她走出汽车租赁部 , 我脑海里一直回荡着她临走时候说的那句:“咱这个公司里啊 , 以前越风光 , 现在就是最惨最遭殃的!”我还没回过神来 , 中州分部的吴小姐又推门而入 。 我赶紧起身打招呼 , 把她拉了过来 。 之前我在中州时 , 跟她的关系还不错 , 如今中州分部的办公室已经到了租期被清理 , 再看到她 , 就有种异地落魄恰逢老乡的亲切感 。吴小姐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 叹气道:“唉!朱姐 , 我都愁死了 , 现在家也不敢回 。 我爸又住院了 , 肾要做手术需要用钱 , 我妈跟我说把投资的钱拿回来 。 我就说投的车还没卖出去——其实 , 我已经透支好多信用卡了 , 小贷公司也都借了 。 现在 , 我不知道怎么跟家里交代 , 也不敢出门找工作 , 客户到处找我 , 那个聋哑叔叔的弟弟 , 打电话说要把我‘送进去’ , 还有那个李叔你记得吗?他儿子威胁我 , 说要捅死我 。 朱姐 , 进了这个公司 , 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 ”见她眼圈泛红 , 我起身给她倒了杯热水递过去 , 像是安慰她 , 又像是安慰自己:“别急 , 等等看吧 , 上火也没有用 , 就只能先拖着 , 看看能不能给咱兑付一点 。 咱钱在人家手里 , 现在也只能等 。 你不回家 , 怎么生活啊?”“我每天在出租房里待着 , 哪都不敢去 , 买了几袋挂面 , 每天就吃白开水煮挂面——林大柱这个王八蛋!骗子!我宁可我那20万不要了 , 我就希望他现在就死 , 马上死!”她激动得脸色发青 。我递了一个眼色 , 示意屋子里还有人 , 她才没有再说下去 。我转移话题说:“客户还是理智的多 , 慢慢的 , 有机会再找工作 , 你才不到30岁 , 年轻 。 ”“别提了 , 客户天天打电话 , 我也没心思找活了 , 朱姐 , 你说林大柱能一点钱都没有吗?”“这个真不知道 。 ”我回道 , 但我心里其实想法跟她差不多——老板怎么可能没钱呢?那么多钱 , 能一下子说没就全没了吗?“赶紧死 , 这个杂碎!”我再一次岔开话题:“对了 , 闫芳芳知道公司出事了吗?”“她啊?别提了 , 那可不是个省油的灯——上周五来找我和胡哥(中州经理) , 进门就疯了 , 指着胡哥好顿骂 , 说公司出事了瞒着她 , 说当初是胡哥骗她把钱存到这儿 , 就是为了冲业绩 , 还说胡哥靠她多拿了好多提成 , 说我们诈骗 , 帮凶 , 不得好死 , 她要去告我们……”吴小姐愤愤地说着 , “她赖谁?当时是她自己要存钱 , 也是她自己拉亲戚朋友做的 , 还不是自己想挣提成!”我脑袋一片混乱 , 心想:不管谁占了理 , 现在 , 钱恐怕是一分也拿不回来了 。但我还心存侥幸——或许林总真的就翻身了呢?哪怕拿回来一点也行啊 , 只要钱回来 , 我作为仅剩的员工 , 肯定是最先拿到的啊 。72019年的春节就要到了 , 这个年怎么过?我游走在崩溃边缘 , 惶惶不可终日 。东拼西凑 , 从几个朋友手里借了些钱 , 又怕丢人 , 借钱的理由也是五花八门 。 我又透支了一些信用卡 , 一共凑了12万 , 把年前到期的一少部分投资款 , 先“兑付”给了父母 , 也算把年对付过去了 。过年那几天 , 看着家人的笑脸 , 已经债台高筑的我愈发自责 , 但只能暗暗流泪 。 年后 , 我跟父母说公司业务调整 , 没再去公司 , 但背地里 , 我一直给林总打电话 , 各种好话、狠话都说尽了 , 让他赶紧想办法把钱给我 。就这样 , 拖到3月中旬 , 耐不住我密集地催问 , 林总让我回去见一次面 。见面当天 , 林总露出疲惫不堪的面容 , 还是那一口憨厚的农村腔调 , 说他这段时间“差不点就死了” , 但是他不能倒下 , “死也要对得起大家伙” 。 他要把手里的实体产业盘活 , 让我回来帮他 。这让我再一次看到了希望 。 4月初 , 汽车租赁部的房租到期 , 被迫要搬到离我家30多公里之外的郊区金桥 , 我内心相当不情愿——去金桥 , 如果确定能等到钱 , 也算值 , 但能不能等到和需要等多久 , 都未可知;而回家 , 投资款和工资可能就一笔勾销了 , 再找工作 , 干几年都赚不回来投资款 , 是不是还不如等?想了一夜 , 最后我选择了一边维持现状等钱 , 一边开始找工作 。当时 , 公司就剩下我、小汪和大皮 。 小汪怀孕4个月 , 找不到工作 , 她投资了7万 , 在这耗着是死马当作活马医 , 要不也已经无处可去了 。 大皮投资了2万元 , 说已经耗了这么久 , 走了可惜 , 就想把工资要出来 。我们仨像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 , 逆来顺受地开始了大迁徙 。 我拎着大包小卷 , 气喘吁吁地刚爬上5楼 , 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 循声望去 , 一个四面镜子的大房间里 , 坐了几十个老人 。邱姨站在前面 , 面色蜡黄 , 头发几乎全白 , 声音嘶哑 。 对面一个阿姨指着她的鼻子在骂:“你个舔腚的货 , 林大柱给了你多少好处?你还替他挡着?你算老几?我们就让林大柱出来说句话 , 你横挡竖挡 , 你以为你是谁?他搬家就是想跑路 , 跑了你负得了责吗?”此前 , 但凡有客户闹事 , 林总都会搬出来一套强有力的辩词:“我林大柱没有跑路!我是个有担当的人!现在 , 我还在努力干事赚钱 , 你们去看看其他理财公司 , 老板早他妈拿钱跑了 。 再闹 , 我大不了就进去蹲着 , 我反倒没有压力了 , 你们的钱一分都别想要 。 ”他说这话时 , 格外硬气 , 好像他并不欠着客户近2亿的血汗钱 , 只要他还没跑路 , 客户就得感恩戴德 。听他这么一说 , 客户也全部熄火 。 他这套挂在嘴边“干事赚钱”的理论 , 的确给一部分人带来了希望 , 包括我 , 也包括以邱姨为代表的一批客户 。从王海豚阿姨儿子出事、林总对客户避而不见的时候起 , 邱姨就牵头建立了公司最大的客户微信群 , 人数已近500人 。 邱姨建群目的很明确——保老板 , 保公司 , 还得到很多“大客户”的支持 。 他们的心思也不难猜——一旦林总进去了 , 他们就肯定血本无归 。 保住老板 , 还可以幻想林总赚钱还他们 。 于是 , 群里出现任何质问林总或要求林总表态的声音 , 邱姨等人都以坚决拥护林总的姿态回怼 。84月中旬的一个早上 , 群里出现这样几个字:“林总失踪了 。 ”没多久 , 邱姨发信息:“林总没有失踪 , 他昨天出差手机没电了 。 不知道谁又去告老板了 , 我们决定明天上午9点 , 在滨海派出所保老板 , 以防被警察局扣下 。 同意保老板的人 , 现在报名 , 把名字和手机号发到群里 , 我们一起去 。 ”第二天 , 群里发来现场视频——以邱姨为首的几十人 , 三五成群 , 散开分布在派出所周边 , 就像电影里一群乔装打扮的卧底保护着线人 。 不过 , 这次没用邱姨他们出力 , 林总很快就出来了——其实有人报案了 , 派出所要求他每周去报到一次 。我发现敛财者与受害者之间的矛盾 , 竟然慢慢演变成了受害者内部的矛盾 , “保老板”的人不只与“告老板”的人“斗争” , 还会与警方经侦部门斗智斗勇 。 受不了这样的氛围 , 怀着身孕的小汪不想再待下去了 , 而她的投资和这几个月的工资 , 自然一分也没拿到 。五一过后 , 邱姨再次来到金桥 , “代表”林总接待客户 。 我在协助解决了一波又一波的言语恶斗和肢体冲突后 , 已经疲惫不堪 , 倒在椅子上长叹了一口气 。 抬头望到对面墙上挂着的“业精于勤” , 倍觉滑稽 。身后是仍在与其他受害人争论不休的邱姨 , 那一刻 , 我想到了平日里省吃俭用却把钱都给了我投资、至今仍不知情的父母 , 突然崩溃痛哭 。邱姨看到了我的异样 , 转身走过来 , 抱住我 , 说:“朱儿啊 , 邱姨知道你也没少投钱 。 已经这样了 , 咱们得坚持到底 , 保老板 , 我们才有希望 。 ”看着她 , 我只剩长长的叹息 。过了一会儿 , 我手机响起 , 是林总:“朱姐 , 你投资的钱 , 我看看能不能想办法 , 找顶债车或者房产 , 给你慢慢消化掉 , 你别着急哈!”这几句话 , 这半年来已经被林总说到烂熟 。 只是 , 这距离我最后一次见他 , 已经过去两个月了 。他接着说:“我那个饲料厂 , 马上就弄好了 , 还有……马上就能好起来 。 你们在金桥那边 , 先把客户稳住 , 别让客户去告 。 我没有时间去弄客户 , 我得拿出精力来干事赚钱啊 , 咱们马上就能好起来……”我苦笑着挂断了电话 。 当一个人身处漩涡的时候 , 不及时跳脱抽离 , 拖得时间越久 , 便越丧失了止损的能力和勇气 。回过身 , 背后邱姨一副落寞的表情 , 再没有了往日的笑容 。 这所谓的投资理财 , 让我们变成了一个个活在地狱里的人 , 而谁是那个把我 , 把她 , 还有像我们一样曾经幸福快乐的一群人 , 推进地狱的罪魁祸首?而又有谁 , 在不知不觉中 , 甘愿做了助推器?我想劝邱姨几句 , 但话到嘴边又作罢 。5月末 , 我终于离开了公司 , 这一夜过后 , 我也终于从梦中醒过来 , 不再继续装睡了 。我鼓起勇气 , 把情况透露给了家里 , 母亲起初异常惊讶 , 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 先是破口大骂“这个骗子 , 不得好死” , 继而躲在沙发角落里抽泣 。 老公也没多责备我 , 只是嘴里不断骂着“林大柱 , 这个骗子!”父亲说:“既然林大柱早都倒台了 , 你不应该瞒着我们 , 还在那受罪 , 唉!咱家没有这个钱也不至于要饭……”我不敢抬头看他们 , 强忍住泪水 , 告诉自己:日子还要继续 , 欠的债和信用卡里的钱 , 绝不能再让父母知道 , 得尽快找工作还钱 。 我算了算 , 打工两年 , 把工资原数奉还不算 , 还倒贴给公司很多钱 。 我和我的家庭 , 也为此欠下了一大笔外债 。 好在因为父亲的阻止 , 亲朋跟着我投的钱很少 , 姑姑和叔叔都说不怪我 , 但我心里却异常愧疚 。很多时候 , 在天灾面前 , 人可能会直接失去生命 。 而在这场声势浩大的人祸面前 , 人们虽没有直接失去生命 , 却真切地感受着什么叫生不如死 。后记我走后不久 , 大皮也走了 。 他走的时候 , 把公司残存的几台电脑都拿走换钱了 。 至此 , 金桥分部人去楼空 , 就剩下几套破破烂烂的桌椅 。 我很快在家人的安抚和理解下 , 重新找到一份心仪的工作 。2019年8月 , 我听以前的老同事说林总被抓了 , 这次邱姨很快就退出了“保老板”群 , 那个群也就此解散了 。 有人说她是拿到了钱 , “功成身退”了 。 随后 , 又有人建了一个“团结要回血汗钱”的群 , 200多人 , 大多数是我们的客户 , 也有一批像我这样曾经的工作人员 。 邱姨有一次也进群了 , 嗓子都说不出话了 , “如果我拿了钱 , 出门就让车撞死” 。碍于此前的身份 , 我不喜欢在里面发言 , 毕竟找不到林总 。 群里已经有客户说要告业务员和经理了 , 很快 , 又有传言说总经理和几个业绩好的业务员都被抓了 , 而吴小姐据说已经外逃了 。我也私下里去派出所报了案 , 做了笔录 , 警察让我等着 。 有天 , 我接到邱姨的电话 。 她在电话里说她瘦成皮包骨了 , “邱姨造孽了 , 人不人鬼不鬼了” 。我也知道她整个人应该已经濒临绝境了 , 而我们能做的 , 只有等 。 如今林总依然在押 , 没有一个人拿到钱 , 群里每天 , 都会发一些相关消息 , 只是谁也不知道 , 我们会等来什么 。编辑:唐糖题图:《一条龙》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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